另一面

与家养宠物伤人不同，在中国，动物园的动物倘若伤人，动物园可以享受特殊待遇。《侵权责任法》第81条规定：“动物园的动物造成他人损害的，动物园应当承担侵权责任，但能够证明尽到管理职责的，不承担责任。”也就是说，动物园承担“过错推定责任”。当动物园“摊上事儿”时，动物园证明自己不存在管理上的过错，就可不必承担责任。

立法如此优待动物园，主要是考虑到动物园面向公众开放，具有公益性质。但现实却很残酷，中国的200多家动物园，大多早已被私人接手，变成了营利性机构（尽管住建部2010年10月就曾要求禁止将动物园交给私人经营）。这些动物园门票往往价格不菲——住建部在13年7月还印发《全国动物园发展纲要》，指出要研究解决动物园“门票价格过高”问题。另外，这些动物园往往经营不善，“90%都在亏损”。河南商报检索报道发现，2009-2013年，河南至少发生3起动物园内动物咬死人事件，当事动物园均为私人经营。报道指出，河南省内私营动物园“资金断裂，入不敷出，动物长期处于饥饿状态”。私营动物园适用《侵权责任法》第81条并不合适。

国内动物园除了管理混乱外，在建设上也缺乏统一国家甚至行业标准。2014年10月，住建部下属的中国动物园协会副秘书长李翠华表示，“中国的动物园行业没有统一的设计规范”，此外无论是2004年7月建设部发布的《城市动物园管理规定》，还是2013年7月住建部发布的《全国动物园发展纲要》，都对“笼舍设计规范”只字未提。由此导致的后果是，动物园和家长轮流成为受害者。

《侵权责任法》第81条允许动物园只要证明自身管理无错，就可免责，但是在缺乏国家标准的情况下，动物园该如何证明管理不存在过错？ 2014年，安徽阜阳颍上县人民法院审理判决一起“动物园黑熊咬伤7岁男孩”案件，认定“菱形网孔对角线长约7cm，成人手能伸进”，“外层防护栅栏高约85cm，未成年人可任意进出”，判处动物园承担60%责任，景区所属公司赔偿61.33万余元。而在2012年2月上海长宁区人民法院审理判决的“动物园猴子咬伤4岁男孩”案件中，认定“金属栏杆间距15cm，10岁以下瘦小儿童可钻入”，动物园需负40%次要责任。可见，这些判决显然不是基于国家标准或地方法规，而是基于法院的自由裁量权。

在美国，动物园若希望享受到“过错推定责任”的待遇，那么自身的“公益”和“管理完善”缺一不可。尽管各州立法不一，但通常对野生动物园案件采取“过错责任”标准（近似于中国的过错推定责任）。科罗拉多州丹佛市，强调野生动物园是“为了公共利益，以及公众明显需求做出反映”，判决认为“严格责任”（近似为中国的无过错责任）过于严厉，但动物园需要施加非常高程度的注意以与高等级的风险相一致。

美国各州父母与动物园之间的民事纠纷更常见的是以结案告终。2008年，加利福尼亚州旧金山市一动物园，一只320磅西伯利亚虎跳出玻璃围墙，导致三兄弟1人死亡2人受伤，后来的报告证明惨剧的起因是由于喝醉的三兄弟嘲弄老虎，但动物园的围墙比工业标准也低了4英尺。幸存的两兄弟提起诉讼，最后与动物园达成私下协议，获得90万美元赔偿。实际上，州法院在1952年就曾裁定“严格责任”并不适用于公立动物园“熊咬人”等情况。

而在2012年11月，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市一家动物园，一名2岁儿童不慎掉入非洲猎狗池中被咬死，父母起诉动物园，动物园反诉父母，因为动物园认为他们通过了动物园与水族馆协会的安全标准，并且在2006-2012年经历过美国农业部36次检查，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最终这对父母与动物园同样私下达成协议，但协议内容被要求保密。

假设公立动物园已尽职尽责，此时孩子出事故父母该负什么责任？中国父母一般只会在民事诉讼中承担责任，例如上述安徽阜阳颍上县“动物园黑熊咬伤7岁男孩”，上海长宁区“动物园猴子咬伤4岁男孩”，父母作为原告，分别由于监管过失承担了40%和60%的责任。

但在美国，倘若父母存在监管过失（而动物园方面不存在过错），导致孩子在动物园内身处危险、被动物袭击受伤甚至死亡，可能要面临刑事诉讼。2015年4月，俄亥俄州克利夫兰市一家动物园内，母亲将两名孩子抱起站在护栏上，其中一个2岁孩子不慎掉入猎豹牢笼中，所幸被及时救走，只造成右腿摔伤。尽管母亲表示“这是她一生中经历过的最糟糕的事情”，但该母亲被当地检察官以“危害儿童安全”(child endangerment)的轻罪罪名起诉，最终被判处半年刑期，缓刑1年执行，在缓刑期间，还要接受持续的监控、咨询服务以及育儿技能培训。2012年11月，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市一家动物园，一名2岁儿童不慎掉入非洲猎狗池中被咬死，但当地检察官调查后认为这只是一起彻底的“悲剧”，所以不打算以刑事罪名起诉父母或者动物园管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