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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冬子

焦冬子,自由摄影师,2012发起“我们在一起”为边远贫困地区家庭拍张留影照活动。

 

女孩马燕的日记勾起了焦冬子对西海固的向往,而给病危老人拍下此生唯一一张照片后便萌生了只给没拍过照的人拍照的想法。三年来她背着相机行走在边远农村,给万余名乡亲送去最珍贵的家庭影像。她说遭非议不挣钱都没关系,看到老乡们喜笑颜开的样子就知足了。

《马燕日记》勾起对西海固的向往

 

问:从大学时代起,你就一直在关注以西海固为代表的西部农村社会,背着相机行走在宁夏、青海、内蒙古、甘肃、四川等地的边远地区,为那些没有照片的村民们送去最珍贵的家庭影像。最开始选择西海固,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焦冬子:第一次知道西海固是在2006年大二暑假,我在广播里听到了《马燕日记》,15岁的小女孩马燕的故乡就在西海固,日记里讲她特别渴望上学,但家贫随时面临失学的可能,还要帮妈妈带两个弟弟。我当时也在念书,家里情况也很困难只能供弟弟上学,我还得勤工俭学。没想到有人比我还惨。

之后我就一直关注西海固,还看过作家张承志的《离别西海固》和《心灵史》。 

2008年冬天,我要做毕业设计,其中一组是纪实类摄影作品。当时正好有一笔四五千的奖学金下来,我没在家过年直奔西海固。

 

 

偶然给病危老人拍遗像萌生出给边远地区村民拍照的念头

 

问:出发前大概做了哪些准备工作?到了西海固是否有什么意外发现?

焦冬子:听说我要去西海固,朋友们都不让我去,家里人也不让我去,听说那边民风很彪悍,而且又是回族地区,有的朋友说那边还有狼,但这并没动摇我去的决心。

小年那天,我背着一部佳能400D从河南家里出发,火车和汽车各种换乘,用了两天的时间到了固原。

我去的第一个村庄就是回族的村庄。通过在那支教过的网友帮助,他的学生带着我挨家挨户的串门聊天,先熟悉村里的情况。

后来到了一户人家,老奶奶病得很严重,在坑上躺着。看样子时日无多,主人家见我背着相机,就问能不能给老奶奶拍张照,说她一辈子都没有照过相,能否留个念想。我就拍下了她此生唯一一张照片作为遗像。

当时只有一个想法,必须给她照,必须洗出来。

 

问:作为一个摄影师,听说老奶奶一辈子没拍过照,当时什么感觉?拍照过程还顺利吗?后来还有什么难忘的经历吗?

焦冬子:当时没觉得她没照过相是多么稀罕的事情,因为当地生活状况就那样。拍照时,家里人把老奶奶从坑上扶起来,靠着被子。家人站在我身后使劲喊,喊了半天,她的眼睛才睁大一点儿,拍了好久才拍到一张她挣开眼睛的照片。后来我把照片洗好寄给了他们。

后来又遇到一个家庭,家里有个得软骨病的十几岁小女孩,想办残疾证,但没有一寸照,我就给她拍了一张照片。那个村儿离镇上还很远,交通工具也不方便。再说骑摩托或者骑自行车带着她照一张相,也是特别不方便。后来我去镇上,也没注意到有照相馆。

现在我也常给残疾人拍照,大多数人认为这类人不配有张照片,反正他们也看不懂。实际上我觉得除了那种痴呆类的,他们看到自己的照片肯定有自己的理解。他们拿到照片后会认真的看,还挺开心,对那张照片特别珍惜。

 

问:你在西海固待了多久?这段经历对你来说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焦冬子:待了40多天,主要是拍了几个清真寺。最大的收获就是萌生了给边远地区没拍过照的老乡们拍照的想法。

大学毕业后我做了摄影记者。有一次到青海草原出差,当时拿的是胶片相机,遇到一个在草原上放牧的藏族家庭,孩子妈妈看见我拿着相机就一定要我帮忙拍照,她把小孩儿放在牦牛身上,孩子特别开心,拍的这组照片当年还被一家知名网站的旅游频道评为最佳年度图片。拍完后他们想看却看不到,又是牧民,没固定的住址。我觉得特别遗憾。当时就想以后再出去拍照需要随身带个小打印机。

工作原因使得我常在外面跑,心里一直想着专门到边远地方给老乡们拍拍照片并且洗出来送给他们。

 

 

参加公益大赛筹钱实施“我们在一起”项目

 

问:实施项目首先要有钱,你是如何筹到钱的呢?

焦冬子:2012年时,我打算实现给老乡们拍照的想法。初步做了预算,路费和购置设备的费用大概要几万,超出了我的积蓄。一个朋友出主意说可以到网站众筹,但不太顺利,后来有朋友说可以参加公益大赛,获奖后有奖金。可我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摄影师,不是为了设计公益项目而去参赛,就是想做一件事情。犹豫之中,朋友鼓励说参加大赛有无希望不知道,但不参加一定是没有希望。

我开始按流程参加公益大赛,对我来说特别难,以前背个包就走,很随意,填项目表就填了一星期。

项目表提交后,我也没抱希望,又开始忙活众筹的事儿,天天很努力的注册微博,在各个地方注册小站,发文章,其实我根本不懂网络这一块。但为了做这个事情,都得去学,特别搞笑。众筹目标是两万五,实际才筹到了一万一,其实是失败了。

7月份,我接到深圳那边的电话,说项目入选了银奖,要去现场角逐金奖。因为是个人参赛,也没人给出差旅费。

去了后竟然得了一个金奖,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我也是有备而去,抱着一个打印机和一个拍过的全家福照片就上台了。现场有个才艺表演,我啥都不会,只好买了个本子上去做道具,读了一首我自己写的诗。“什么力量,能够留住旧日美好时光?如果有一张照片,让一瞬凝成永恒。在我想你的时候,可以看你,可以看我们在一起时的模样,那该多好。”

现在听来自己都会起一身鸡皮疙瘩,但当时并不觉得,我就这样,要做一个事儿,不管不顾。

结果是好的,总算有了可以做这个项目的钱。

 

 

众筹遭遇非议 这比得奖更意外 

 

问:当时在网上众筹这个项目时,有些人站出来质疑你非议你,“就为了筹集一万元的款项未免大张旗鼓了些,自己有钱就去做,没钱就不要去做”,还有人说“又是一个想靠西海固出名的摄影师”、“照片又不能当饭吃”……你怎么看待这些非议?

焦冬子:比起得奖的意外,网上的非议更让我意外。他们觉得我是在拿西海固炒作自己,我哪有那么高明?

因为之前有很多人去西海固,首先这个地方是联合国农业调查署定的这里是最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地区,然后有个著名摄影师在这里拍出来一组非常出名的照片后,不断有摄影师到那边去拍,在摄影圈里,西海固是一个很出名的地方。

我并没有回击他们,自己生生气,后来觉得也无所谓。拿到了奖金和众筹的资助,我背着相机和打印机,还有耗材又一次奔向西海固。

 

问:作为“我们在一起”项目的第一次拍摄,你去西海固拍了多久,给多少户人家拍了照片?他们的反应如何?

焦冬子:这次拍摄从8月开始,按计划走遍了预想的6个县、11个村,走访了298户西部村民,拍摄了 568人,现场打印好照片后装上框送给村民们,送出了683张。他们的全家福都是第一次拍,老人的照片也都是第一次拍,他们每个人拿到照片时都特别开心。老人们会不断地用手去摸照片,那时我会感觉自己做的事很有价值。

2013年我过去拍微电影时,有个老大爷见到我说“闺女,你看你大娘去世几天了,你给她拍张照片吧。”大多数时候就是这样,那张照片对他来说是精神寄托。

不过我也很遗憾,当时预算只有两万五千块钱,又是第一次做,没有细致到每个墨盒,当时用的国产墨盒,2013年再去看时,好多照片都掉色了。

现在用的都是原厂墨,我还会给照片过塑,再加一层保护。

 

 

一路走来有悲伤有温暖有愧疚

 

问:这几年的拍摄过程中,一定有很多经历触动内心,能否说说让你最难忘的故事?

焦冬子:在贵州拍摄时有一个妈妈,可能精神上有点问题,我们遇到她时,给她和小孩拍了照片。她不断跟我们说一定要把照片给她送过来,她对照片的关注度超出我的想象。

还有一次我想拍西海固一个村里的老人,大概60多岁,她在门口院子里躺着,双目失明,眼睛可能有一丁点的光感,只能爬着走,我在她旁边坐着,也不知道跟她聊什么。

我觉得跟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不管对她的同情,或者是什么,因为她就像一个看不到底的黑洞,不知道怎样才能给她的生活带来一点希望。但也许是我们的误读,也许对她来说,生活并没有那么可怕,我们有一搭没一搭说了几句话。

我猜测她或许拍张看着体面一点的照片。每个人在镜头前都希望比较体面又被尊重的样子。第二天一早,我又去找她,她爬到儿子家了。下午,她回来了,一个人在家。得知她老伴在外面放羊,我又跑出去找,还真找到了。

我和他说明来意后,他们俩换上好看的衣服坐在草地上,照片里的两个人笑的都挺好,草很绿,天很蓝,衣服也挺新。没人能看出来她的疾病和她的痛苦,我觉得,对她来说,对她家的孩子来说,看到这张照片都会挺开心。

 

问:你给乡亲们拍照,一般都是随机碰到还是有当地的志愿者帮你联系?他们都愿意让你拍吗?

焦冬子:我们去找他们,他们没有人知道我。我到村里的时候,都有志愿者帮助我和他们讲我的项目,即给贫困、年老、拍照机会很少的乡亲们免费拍照。大多数人愿意让我拍,当然说到免费,也都有戒备。因为有的村里去过尼姑、和尚要钱,骗人。那我会先给稍微年轻一点思想稍微开放一点的乡亲拍,拍了之后打印出来,给那些心存疑虑的人看。一般是看完就同意了,也确实没有要钱,而且看到照片,他们就会来主动找我。

今年,带我在西海固拍过照志愿者还说,村里的老人家还惦记着我,问我啥时再去给他们拍照片。

 

问:那有没有让你觉得特别遗憾没有拍成照片又心心念的乡亲?

焦冬子:在凉山有一家,他们有三个儿子,两个儿子都去世了,也没有照片,主人家特别想让我拍张全家福,但去年去的时候儿子在山上放牧,牧场离他们家挺远,翻山越岭,我过去找到他也得走七八个小时,也没有人愿意带我去。今年去就正好碰到拍了全家福,我们都挺开心。

还有一个事情,我觉得有些愧疚。一个奶奶拿出一张一代身份证让我们帮忙翻拍,她指着已成人的孙子说:“他妈妈在他六岁时就去世了,除了身份证,她生前也没留下一张照片。你们能不能帮忙拍下,留个念想。”

后来这张照片给了一家网站,没打马赛克,我就后悔了,因为太清晰,我觉得打扰了逝者,对生者也是一种伤害,心里特别不安。

 

问:你走过这么多省份,他们对于照片有什么不同的要求吗?

焦冬子:在内蒙有些村,60多岁的人是不拍照片的,觉得不需要这么早拍遗像,还有不拍A4的大照片,按他们的说法,上了年纪的人拍这么大的照片,就是遗像。

而且一定要坐得很端正,不苟言笑。

但实际上我们就是奔着拍遗像去的,拍7080岁的老人,他们就乐意要大照片。

拍照时他们会挑最好的衣服,70岁左右的老人,如果想的开又头脑清醒,就会交代我们,就要大头的半身的大照片,有的子女也会交代我们,就要那样的。

 

 

西部农村越来越空 或是现代化进程必经之路 

 

问:你从大学时代开始关注西部农村,至今9年多,一路走来,你对西部农村的社会环境有什么样的思考?

焦冬子:农村越来越空了,比如贵州,还有内蒙,村里年轻人比较少,剩下的就是5060岁的人,但经济状况相对好,但要拍全家福就得等到春节。

但在四川,还会有一些3040岁的人在家,经济状况差一点。但对家庭来说,精神上会好一些,基本都能拍到全家福,除了上学的小孩不在家,父母带孩子还是挺多,留守儿童会少些。

刚开始我会沮丧悲观,也不开心,套用一句话,感觉每个人的家乡都在沦陷。但现在我觉得也没那么悲观,可能这是我们经济发展现代化进程当中一段要走的必经之路。大家重视就会一起想办法,肯定还会好起来。

 

 

偶然成了敬老院孤寡老人的造梦师 

 

问:在网上流传有一组照片流传很广,一群衣着朴素的老头老太太,和赵薇、刘天王、奥巴马合影,还不乏衣着暴露的“大长腿”。这组照片和你之前拍的“我们在一起”风格不大相同。

焦冬子:我经常往敬老院里跑,也跟他们聊了很多。问到他们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什么?有一个老头想了半天说没有什么遗憾。因为聊的特别深,我就逗他说是不是没有娶上媳妇?他说,嗯,就是就是。

其实敬老院里的孤寡老人多数没有娶上媳妇,有的娶过然后又离异。他们常年没有出过远门。我问他们喜欢去哪儿,他们就说北京天安门。

今年恰巧我背的笔记本电脑里带了一个软件,可以直接给照片换背景。对于摄影师来说,移花接木是我们的常项。我就想到了给他们拍一组这样的照片,想要什么背景就P上去。

 

问:拍照时选取背景的过程有趣吗?

焦冬子:蛮有趣的,有挑选景观的、有挑选人物的,有想和领导人合影的,也有要和明星合影的。每次拍照对于平日里冷清的敬老院而言都相当于一场小小的娱乐。老人们特兴奋,会一起帮忙搬桌椅板凳,钉背景布,扯电线……每位被拍摄的老人都会被他的“老伙伴”们各种摆布,有动作指导,有表情指导,有安排拍摄地点的,这些照片可以说是大家共同的作品。

老头们选的女明星大多是小燕子赵薇还有董卿,老太太比较少,选的话就是刘天王。

有的老头见过世面,说想去华盛顿,还有个老头说想去南极考察站,还有人说要去巴黎,你把我P到那儿。有个老头特别爱照相,我们每天拍照片他都过来,到处和人合影,还摆拍各种姿势,大家让他和奥巴马合影。摆的姿势也特逗,大家看到照片都特别乐,和他说你还敢摸奥巴马的头,小心他打你。后来他就不止一次的问奥拓马真的会打我吗?大家说就是会打你,你得听话。

在拍老头和“大长腿”模特合影时也特别有意思。有的老头直接说”我要俩,至少两个!”  一般都是大家起哄,不是一个人选的。看到有衣着暴露的三点女郎,一帮“老光棍”龇牙咧嘴地笑着说“选这个选这个,去去去,拍吧拍吧!”照片出来之后大家拿着传阅,边看边打趣照片中的主角。

 

 

“老光棍”们不应被歧视

 

问:通过给孤寡老人拍这组合成照片,从专业角度看,你想表达的是什么呢?

焦冬子:其实老人的记忆中有人性、有历史、有民间技艺,这对我来说是一座宝库。我希望能够拍得慢一点,更深入一点。

有人说老头和露大腿的模特们合影是积极趣味,我倒不这么认为,也是一种正常反应。

我所能做的是帮助这些老人得到大家的理解,比如“老光棍“,单身是有原因的,不应该受到歧视。每个老人都是一本书,他们的故事太多太多,有时反而不知从何说起。

 

 

照片存在的价值远在意料之外 

 

问:照片对于他们的意义,是否也是一直激励你坚持做这个项目的动力?

焦冬子:我想这些照片对他们来说比对我重要。每次把照片洗出来送给他们,他们马上就把照片放在屋里非常醒目的位置,粘到床头,粘到柜子,很醒目,推门就能看见的地方。比如有的是20122013年给他们拍过的照片,今年再去的时候,他不记得我是谁,但会把照片拿出来让我翻拍。

而且有些照片传播后,有些公益组织会联系到我,帮助这些边远地区需要帮助的人。比如我上面说的那个双目失明爬着走路的老人,后来有人在网上看到我拍的照片,还给她寄了轮椅。

照片存在的价值远在我意料之外。

我喜欢的生活方式就是一直在路上,看不同的风景结识不一样的朋友。我遇到的那些困难不算什么,倒是这些年的拍摄给我很多美好的体验和回忆。

 

问:这个项目还会继续做下去吗?这几年最大的感受是什么?

焦冬子:项目还会一直做下去,开始也没想到会坚持做下来,感觉真的是被推着走了这么远。

每每翻看那些照片都能让我沉浸其中,一段段跋山涉水的旅程,和小伙伴们被狗群围追堵截,在河边烤土豆,吃从几千里之外背来的山东煎饼,拿到照片的老乡们喜笑颜开的模样,还有身后朋友们默默而有力的支持,能有这样的经历我很知足。

只是现在的这种模式,我有点应付不了。为了完成任务,可能我就会疏忽和乡亲们的沟通,完不成任务,我又会很焦虑。

去年一整年跑了青海、四川、贵州三个省,四川待了两个月,青海一个多月,贵州又待了快一个月,每次都带四五个人的样子,预算也不多,都是按最低标准吃住。

生了孩子之后,这两年压力比较大,孩子和老公都在内蒙那边,家里老人帮忙照应。孩子大了要上幼儿园,可能还会考虑搬回北京。

其实最大的感受是要做公益,想帮助别人,首先要照顾好自己,才能有力气做别的事情。

2016年,如果能找到人帮忙,也能找到足够养活我们两个人的钱,那就接着做下去。如果找不到那种好的模式,那就把现有申请的那些资金,按任务完成,然后找一份工作,抽时间再下去拍,这似乎已经成为我的一种生活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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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伟娜  时间:2016-1-7 分享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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