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人生

中国人口基数巨大，户籍制度最为基本的功能就是登记人口资料。然而户口渐渐被赋予过多的额外价值，与就业、教育、医疗、生活保障等社会福利挂钩。

于是一本户口虽薄，但重要到可以影响一家几代的生活与命运。

禁锢的时代，户口之分成为高墙与羁绊

1958年1月，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户口登记条例》为标志，中国开始对人口自由流动实行严格限制和政府管制。

而后，政府明确“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的分别。城市和农村之间自此竖起一座无形的高墙，中国大地上的所有公民被人为分成两种户籍。

58岁的戴书霞就出生在那个界线分明的年代，农业户口的她从小就羡慕有着非农业户口的“城里人”。

“我们那时候，市民找对象都不愿意找农村的，负担重。”戴书霞回忆，“市民生活好过得多，能去工厂上班，孩子也能接父母的班，每个月还可以领粮票布票。我们农村的就只能靠生产队分粮食，凑活着一家够吃就行了。”

在严控城镇人口增长的背景下，即便后来成家，丈夫是非农业户口，婚后的戴书霞也无法将户口落在丈夫的户头上。加之当年“子女落户随母”的政策规定，戴书霞的儿子也没能成为“城里人”，而是跟着母亲登记为农业户口。

“就因为这户口，我儿子上学都受影响。当时我们邻居都能免费去七中上学，我们家就得交1500块钱的赞助费。”

这样的禁锢持续了数十年，农业户口难以到城镇工厂上班，子女教育资源受限……

直到80年代，这道高墙出现了松动。

1984年10月，国务院发布《关于农民进入集镇落户问题的通知》，允许农民自理口粮进集镇落户。

这是政策放缓的转折点，而后制度一步步改变。

1998年，国务院批转了公安部《关于解决当前户口管理工作中几个突出问题的意见》，解决了新生婴儿随父落户等几个群众反映强烈的户口问题。

进入21世纪，多地陆续进行户籍制度改革。

截止至2009年3月，已有河北、辽宁等13个省、市、自治区相继取消了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性质划分。

高墙松动后，机会在增加

相比戴书霞曾经历的局限与桎梏，1981年出生的李宝刚所处的时代环境显然放松许多。

大学毕业后，李宝刚没有回户口所在地山东临沂发展，而是选择在北京做服装设计师。

虽然当时全国多地已在调整户籍管理制度，但北京依然“一户难求”。

大女儿刚出生时，李宝刚想观察下北京的政策趋势，便一直没为孩子办户口。拖到女儿即将上幼儿园，需要身份证时，李宝刚跟妻子商量，将一家人的户口落到了天津，但三口人还在北京生活。

孩子在北京读到小学，李宝刚经常面临“非京籍”的困扰，而后又迎来二女儿的降生。于是他决定让妻子带两个孩子搬家到天津定居，自己则留在北京工作，由此开始双城生活。三年来，他每个星期五晚上下班乘高铁回天津，陪孩子度过周末，星期一早上再返回北京上班。

“这种生活还是挺辛苦的，”李宝刚讲起跨城通勤时说，“但回来能见到两个女儿，就感觉很值得。”

同样作为资深北漂，张洪亮已经在北京生活16年。他有房有车，在一家公司任人力资源总监，妻子也是私企的高层管理者。两人还没有孩子，生活重心全在工作和“拿北京户口”上。

张洪亮从2013年起关注研究北京户口，当时想通过人才引进落户，但卡在职称级别不达标上。

2018年北京开放首批积分落户申请，12万余人提交申请，分数线为90.75分，最后仅6019人落户成功。张洪亮由于工作前几年单位没有及时缴社保，并且中间换工作社保曾断缴，最终积分78分。

积分落户失败后，35岁的张洪亮开始准备考研，目标是北京邮电大学的MBA。将来拿到研究生学位后，张洪亮可以提高学历积分，但读研究生期间的社保积分都将失效。相比下来，申报研究生会比申报社保多出一两分。

“哪怕是为了这一两分，也要考研。”张洪亮的想法很坚定。

2019年，张洪亮的社保积分有所累积，还顺利拿到了住房积分，总分在90分左右。虽然接近去年的分数线，但他预计今年的申报人数会比去年多，高分段人数也可能增加，竞争更加激烈，“上岸”的几率还是有些渺茫。

“实在不行，我跟我妻子准备一个人出国留学，”张洪亮介绍说，“然后再通过归国人员人才引进的渠道落户。”

“做这么多努力，其实就是为了以后的孩子，能跟别人有一个平等的教育，不输在门槛上。”张洪亮的妻子坦诚地说，“我们准备今年要孩子了。”

挣脱束缚，年轻人可以决定自己的一本人生

除了“坚守”北上广，如今还有不少人选择到新一线城市发展，那里生活节奏更宜居，机会也越来越多。

成都、杭州、西安、南京……越来越多的城市放低落户门槛，新一代年轻人正在用脚投票。

2019年4月，发改委印发《2019年新型城镇化建设重点任务》的通知，公布了加快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加快城乡融合发展等在内的19项重点任务。

其中明确，城区常住人口100万—300万大城市全面取消落户限制，城区常住人口300万—500万大城市要全面放开放宽落户条件，并全面取消重点群体落户限制。

这是户口自诞生以来约束力最小的一个时代，曾经的层层束缚渐渐被历史摒弃。

我们也许无法决定生在哪里，但可以选择活在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