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绿城现在长期被雾霾包围 想过逃离

 

问：近日，郑州网友“大花猫”通过网络发布的《致郑州市长马懿的公开信》引起广泛关注，信中直言对雾霾治理非常不满。作为该信的执笔人，59岁的老新闻工作者，您能说说为什么要写这封公开信吗？

李国发：我先说说我对雾霾的感受，雾霾对我的影响。以前我觉得空气污染，作为一个人是没有办法的事儿，也改变不了，有点顺其自然的想法。

郑州市入秋以来雾霾天气就特别严重，几乎没有晴朗的天，天气预报大多时候都是重度和中度污染。我对雾霾已经到了没法儿忍受的极限，过去从来不戴口罩，这段时间不戴口罩都没法儿出行，喉咙干干的、痒痒的，还咳痰，过去很少出现这种状况。

我老家在农村，一直想着到城里生活，几十年来一路摸爬滚打，拼搏不止，从农村到乡里到县里再到市里最后到了省会郑州，辛辛苦苦把两个孩子拉扯大，心想着在郑州该过一个幸福的晚年了。一些朋友都很羡慕我，我自己也有几分自信和自豪。

郑州过去称为绿城，1995年我刚到郑州时，郑州的天确实是蓝的，晚上月光明亮，星星闪烁，古人那些美好的关于蓝天的描写常在脑子里浮现，都会有种诗一般的联想。

结果现在整天生活在雾霾的严重包围中，不敢轻易出门，出门就要戴上一个口罩，我觉得这是让我最失望最不能忍受的。

我接触的有一些跟我的同龄人，特别是有心脏疾病的人，条件稍微好的都搬到海南三亚或者深圳去了。

和我一起商量写信的朋友姓边，原来是某县的人大副主任，他也退休了，我们住在一个院，他当过县医院的院长，算卫生界的人。他平时散步都戴口罩。

我和老边也想过离开，原来把郑州作为自己的理想之地，现在作为逃离之地。

 

 

逃离不现实 干脆给市长写封信

 

问：既然您都想到逃离了，为什么还会写信给市长说市民对他治理雾霾不满呢？

李国发：11月19日下午我和老边到外面散步，空气特别浑浊，雾茫茫的，我俩商量一起开车去郊区一个公园转转，可能那边空气会好一点。结果还是一样。

一、二百米都看不到高楼的面目，那会儿天有些黑了，车灯、路灯都亮了，在灯光的照射下，空气中那些像粉末状的细细的尘土、灰尘四处乱跳，看着都觉得惊心，我们呼吸的就是这样的空气！

我俩之前就说过赶紧逃离郑州，把房子卖掉到外地生活。可是后来一想，我们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也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没法生活，喝个茶、聊个天，都找不到朋友，也没有理由要求同学、朋友、同事，子女跟着我们一起。

所以说干脆给市长写信，问他为什么郑州的雾霾这么严重，他不可能看不到，不可能感受不到，为啥不把它当成一个大事来治理？

 

问：写这封信用了多长时间？为什么会选在网上发布？

李国发：大概用了一个小时，一气呵成，最后提到的三个建议老边提出的。

怎么让市长能够看到这封信呢？政府大门口都有门卫，事先不约定，到了门口不会让进去，还必须得给要找的人打通电话，对方同意才能接进去。邮寄的话，市长一天不知道收到多少文件、报纸、信件，日理万机，不一定能看到，还是起不到作用。

我说那就发微博，写一封公开信，号召同意、支持、赞成的转，转的人多了，新闻媒体可能就会关注，新闻媒体一关注，加上市民的呼声，汇集成一个比较强大的力量，形成一个冲击波，市政府不重视也得重视，当时就是这样想的。

 

 

公开信得到几万网友转发关注 大大超出预料

 

问：11月20日，这封写给市长的公开信在网上发布后，反响如何？

李国发：20日早饭后，我拿着手机一个字一个字地敲打。午饭后我在网上发布了这封公开信，下午3点多我又在朋友圈转发，20日当天就有二、三百人转发，第二天就六千多人，第三天达到三万多人，我算了算一秒钟三个人转发，因为线下不断地会显示，后来又经过媒体官微转发，客户端推荐等等，估计也好几万人转发关注了。

原来只想着会有网友转发，但没想到那么多人转发，没想到引起了全国网友的关注、传播的速度特别特别的快，大大地超出了预料。

 

问：这封公开信转发量这么大，还引起了全国媒体以及众多网友关注，您对此有压力吗？

李国发：压力倒没有多大压力，主要是家人有担心的。他们都没经过事儿，说我给市长写公开信，话说的又不那么客气，等于是打了市长的脸，到时候遭到报复怎么办。我一个妻侄在日本，20日晚上都十二点多还给我打电话说在日本都看到我给市长的信了，问现在有没人找我事儿。

 

 

我没觉得这封信是在打市长的脸 他应该感谢我

 

问：那您觉得信里写的内容口气是不是重了呢？比如说“我们这些普通市民，不瞒你说，对你和你的政府对雾霾治理非常不满。你可能听不到，许多人都在埋怨你，指责你，谩骂你！”

李国发：我不仅没有打市长的脸，反而给了市长一个尚方宝剑。过去如果说在治理雾霾当中，一些企业、工地、排污单位和个人在治理当中有抵触，使得治霾工作没有达到有效的往前推进，这一次等于给市长一个理由，你看全市人民意见那么大，新闻媒体在监督着我们，我们不治好没法儿交代，他会有一个理由，这是他首先应该感谢我的。

市长治理雾霾的每一项举措，人们都瞪大眼睛看着，市政府在这方面的工作成绩不会受到埋没，他赢得民心、赢得口碑，在人民心目中树立美好形象，这是树立丰碑的一个最佳机遇，他把这项工作做好了，不但是万民称颂、功德无量，而且也会受到上级领导的重视、赏识，甚至为他下一步的仕途进步能起到作用。他要如果这样想，应该感谢我，感谢市民，我们应该成为好朋友。

如果他认为市民打了他的脸，给他抹黑了，那他的看法就错了。

 

 

第一次没写对市长名字  出去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

 

问：您写的公开信，最开始把市长的名字写错了，怎么会出现这个错误呢？

李国发：写信时我确实不知道谁是市长，老边说了个名字我就写上去了，后来知道那是上一任市长。

按说我过去从事新闻工作，应该对这些比较关心，但随着年龄的增长，人到老的时候更关心的就是跟自己有关的事儿，比较实实在在的事儿，自己比较感兴趣的事儿，对于官场上的事儿，对于领导的一般性的活动不大关注。

 

问：您在什么时候通过什么方式发现了这个错误，当时是什么感觉？

李国发：其实发现写错的时候已经是21日早上了，我想上网看看大家的反应，结果有网友指出我连市长名字都写错，还写公开信呢。当时我确实有点小尴尬，按说老边原来也是领导，结果他也搞错了。

我出去散步，见一个人就问，知道不知道郑州市长是谁。有的摇头，有的说不知道，问了一圈也没人知道。回家想想还是自己上网上查吧，打开手机看到一个网友给我回了，说市长是马懿，然后我便把信里的错误改了过来。

之后我又以《不知道市长是马懿》为小标题，写了一篇小短文，自嘲自贬的同时，也想到另外一方面的问题，我们市民不知道市长的名字，市长不能一味地怪我们，应该想想自己是不是没干让我们市民记住名字的事儿。

 

 

不是第一次给行政部门写信反映问题

 

问：这是您第一次向政府部门写信反映问题吗？

李国发：退休前我长期从事新闻工作，也曾向中央领导、国家有关部委领导反映过问题。

都受到了重视，领导们都做了批示，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

我觉得给一个市长写信，在我的人生阅历当中不算一个很高的层次。

但是通过网络发信反映问题，这是第一次。

我们这一代人都是被时代淘汰的人，不会玩微信、微博，尤其是我，过去连电脑都玩不转。

今年4月，在国外读研究生的儿子回家时，临走之前给我买了个智能手机，教我怎么玩微信，他说我也应该了解互联网上面的信息，这样，我才开始接触了网络。

玩明白后，还开始在朋友圈写回忆录，现在已经写了190篇。

 

 

希望这封信起到政府重视、全民参与的作用

 

问：网友们称您发的这封公开信点透了市民的心声。而市长与市民的隔空对话，持续发酵。近日郑州又有市民网上发文五问郑州市长，寻求解决雾霾的实际措施。您怎么看待这个现象？

李国发：这个现象实际上是全体市民积极参与，共同努力，想把空气质量变好，想把污染治理好的一个共同的心愿和共同的行动。

 

问：网友对您的评价是说话直接，敢说敢干。也有人说单凭这封信就能起到治理雾霾的作用吗？您对这封信的作用是什么样的预期？

李国发：我觉得这一封信至少可以起这么个作用，政府比原来更重视了，推出了新的举措，市民和政府形成合力，参与的更多，自觉性更高，行动的也更多了，它对推动治理雾霾的工作只会起到积极作用。

 

 

政府治霾没太大效果 还会再写信

 

问：据媒体报道，近期郑州市有关部门专门举办了治霾的论证会，邀请您去参加了吗？

李国发：邀请我了，但我有急事去天津，就没有参加。

 

问：如果您没有急事，以后再有这样的事儿，您会去参与这样的论证吗？未来会不会成为政府治理雾霾方面的建言献策的人。

李国发：参与的方式有很多，像我们这些年龄大一点的，身体又不好的，自己所能做的事也很有限，我们倒不是不愿参加这种会，但也只能做做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做不了很多。

 

问：如果过了几个月，政府在治霾方面没有什么具体措施，或者还没有落到实处，您会不会再写一封公开信？

李国发：会。具体用什么方式还不确定。

现在我也在考虑这个方式的效果，如果有比这个更好的效果，更好的方式，我会选择更好的方式，如果没有还会选择写公开信，还会动员广大市民再一次强烈呼吁政府，采取切实有效的措施，持之以恒、常抓不懈的治理雾霾，直到见到一些效果，改变这个现状。

 

 

完全不需要也没必要靠写信出名 

 

问：有人质疑您写信给市长是在作秀，为了自己出名。

李国发：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作秀对我们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更不想出名，我要是年轻十岁，出名后可以借助这个名利做一些我想做的事儿，现在出名对我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其实只会打扰自己的生活，让自己不能平静起来。

对我来说，我只想尽到自己的一份心，一份责任。虽然人人都想着养家糊口，把自己的家过好，但是这两年我身体不太好，我在家赋闲时会想，除了把自己的家过好，还应该对别人，对社会做点什么，表示自己曾经来到过这个社会，来到过这个世界，存在过，我一直都这么想。

郑州是我后半生也是我赖以生存的地方，我也应该像小草、像树木一样回报这片土壤。

我觉得这也不是什么崇高的境界，雾霾牵扯到千百万人的事儿，是一个集体的事儿，集体的事儿总得有一个人先发声，不能都沉默不语，没有呐喊没有呼声，那些问题永远无法推动，无法向前发展，这就是我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最正常的想法。

 

 

政府回应还是有诚意的

 

问：当天晚上政府对于您写的公开信很快有了回应，您怎么看待这个回应？

李国发：现在看来政府很有诚意，他们开始发的公开信我不知道，是一个网友转给我的，我觉得那可能是在仓促之间，在民众的要求下和舆论的监督下，仓促之间形成了一封公开信，说的更多的是郑州过去采取的措施，没有说以后要采取什么措施，没有给大家一个治霾的时间表。

我相信他们会有很多新的措施，新的举动，我相信政府能做到。不管是外力触动了他们也好，他们自身认识到也好，我觉得无论从哪方面讲，应该说政府是有诚意想把事情办好的。

我还是有期待的。

我这一生也不会唱高调，也不会虚伪，是个积极的人，对谁也没有恶意，对政府更没恶意，说实话人民还是得依靠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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