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殿卓与周大宁
网易航空讯（白玉京）波音747巨型宽体客机，自1969年首飞以来，以巨大的体型创造了航空史的奇迹。波音747与中国的联系始于1980年，波音向中国民航交付首架747，同年4月1日，中国民航波音747飞机首次从北京不着陆飞行到达巴黎。
时隔34年之后，中国国际航空公司（简称国航）引进了747-8——与现有的机型不同，这是第三代波音747，是747家族中的最新成员。
747为何还在生产？747-8是一种什么样的飞机？技术上是否先进？国航为什么要订购747-8？比飞机设计师更能回答这些问题的，莫过于飞行员。
网易航空获悉，国航父子两代飞行员与波音747有着不解的情缘。父亲周殿卓，执飞中国首批波音747，完成了迎接香港回归、中美直飞航线开辟北京飞纽约的极地验证飞行等多个重大专项任务，飞波音747一直到退役。儿子周大宁，国航最优秀的波音737机长，飞行技术精湛，多次执飞国家领导专机任务，受命改装飞行国航引进最新型的波音747-8。
接收网易航空采访时。父亲周殿卓精神矍铄，即使在宽大的沙发上，也时刻仍保持着典型的军人坐姿，他腰板挺直，倍感自豪——飞了一辈子747，退休后还将去西雅图波音工厂接收最新的747-8，而且这架747还将是儿子进行验收，并飞回中国。儿子周大宁面相比实际年龄年轻，风姿英发相当上镜，不输韩日明星。以前接触的飞行员初次见面大多言谈相对拘谨，而这对父子风趣开朗妙语连珠，处处都能展现出一流飞行员的技术底蕴和安全意识。在讨论技术问题时，对儿子偶尔打断自己的发言，发表相反看法，父亲既表现出了对技术进步的理解，也会坚持自己的观点进行争论。
在以下采访中，将简称为父、子。
不是替美帝国主义吹嘘：707很先进
父：我19岁毕业，21岁当了中队长，23岁当了副大队长，25岁当了大队长，27岁当了副站长，29岁当了团长。那时候空军报上有一个叫塔台上的儿童团长写的就是我，29岁上了塔台开始指挥一个团。我飞过了苏制的战斗机和轰炸机，应该说体会更深刻。飞完了苏制飞机到转业飞波音707，在部队干了22年，就感觉波音707的进步是特别地大。从707飞机本身的设备来讲，这个是咱们仅仅是讲设备，不是吹嘘美帝国主义。
我当时尽管来到民航飞了很多年，脑子里还有一个概念的还很深，如果中国能够买很多波音707，把它改成轰炸机的话，中国军力会提高很多。当时中国只有轰5和轰6，从那时到现在轰炸机还是这两种机型的改进型，没有远程的轰炸机。轰5出去以后实际上就是飞两小时，载弹量是三吨，到轰6的时候活动半径五个来小时，第一次上波音707以后，一飞十几个小时中间不加油，就感觉心里特别地激动。707设备很先进，航程很远，载重能力很大。
我飞波音707感觉很需要改革开放，707有能力，但是我们飞不出去，当时只有通过巴基斯坦这一条口从喜马拉雅山上空出去。后来改革开放，打开俄罗斯这个航路以后，这才有很多航线，比如北京伦敦，北京巴黎，北京苏黎士，中国人可以直飞世界上很多大城市，一站到达，感到很豪迈，再后来通过飞越极地，从北京可以直飞纽约。
到了民航这二十几年，不断地看到引进新型飞机，自己也跟着飞行的发展，直到飞747-400到退休，感到不愧今生，先进的飞机我都飞了，今天我还能去跟着儿子一块去接波音747-8，所以特别高兴。
最爱：747-400技术进步多
问：747是不是已经到了民航运输航空器巅峰状态，它对乘客的舒适性、安全性或者其他的各种性能是不是比很大的提升？
父：当然有很大的提升，747是大型宽体客机，很多旅客第一次看到飞机里边还带楼梯，就通过楼梯走到上舱看看，感到这个飞机很不得了。到了747-400上舱做得更大更长了。
您飞过707、747-200，747-400，在驾驶角度上，您个人最喜欢驾驶哪种机型？
父：肯定是747-400。707飞机现在回头说很不好飞，它的操纵性、稳定性主要依靠人工操作，靠人的技术这部分特别多。747-200中间这一段就不说它，747-400型新带飞的学员第一次上飞机的时候我都会表演给他们看，看看747-400有多先进，全部自动设备打开，飞机自动落地，自动刹车，看到了吗？这就叫现代化，技术已经进步了很多，设备很先进。
737在我心目中就是个小飞机，747很舒服很宽大，载重量很大，续航时间很长，航程很远，但它的毛病是什么呢？耗油多，成本高。
飞越极地：会暂时失联
问：飞越极地是否对747本身的性能有一定的要求？
父：极地有个情况，卫星导航卫星通讯在靠近极地圈的时候就失效。当时，航线如果靠近北纬的83.5度的时候，非常依靠惯性导航，靠卫星的这部分全都不能工作了。飞机完全是自主飞行，得穿越到另一端低于北纬83度以后，卫星导航和通讯才再重新恢复，中间这段就象盲飞。
问：这段时间通讯畅通吗？
父：通讯也不畅通。
问：这段时间你们跟总部这块？
父：也联系不上。
问：失联？
父：失联状态。稍微飞出来一点后，747有一个通讯分派系统，通过斯德哥尔姆电话中转，通过它再转到国航总部。有什么紧急情况先就这么转一下。
问：紧急联系一下？
父：紧急情况联系一下，没有什么情况一般这段时间就是盲目地飞了，两个多小时。开始飞行的时候搞了很多教育，学了很多理论，实际上这段飞行是严重，是有点恐惧，747在设备上完全具备没问题，这段时间就是惯性导航，还是依靠的最基础的惯性导航。咱们平时看的地图是这样的，它等于从基地圈上就这么做了一个网格导航，按照这个网格往外飞，飞出来以后当离开这个圈了以后导航设备又开始重新更新了。实际飞行中惯性导航设备非常靠谱，精确度相当高，当飞机飞出极地以后，卫星可以更新的时候通过校验，实际飞行偏差都不是很大，误差不超过一海里。现在系统可能就更先进了。
第一次流泪：接台胞老兵回大陆
问：飞747二十年，有哪些事情留下了深刻印象？
父：第一次在中国民航飞行流下眼泪，那时还没有当机长。
大陆向台湾开放去台湾接台胞的时候被派到香港，从香港接台胞回来。开始没有什么更多的感受，他们上飞机了我们就接回来，接回来以后还不能接到北京，而是接到了天津。当747到了天津停到廊桥以后，告诉台胞现在已经到天津了，很多台胞下了机门就跪下来哭，我当时就感动的流眼泪了，感觉祖国的统一很重要，祖国确实分裂给老百姓造成了痛苦。
再去接的时候就和台胞交谈了，他们向往大陆的这种心情非常地迫切，都是七八十岁的老人，很多就是老兵。
英语：改飞747最大的难题
问：您以前在空军开过战斗机轰炸机，后来飞民航客机，一开始就是波音707，当时那已经是最大的飞机了，需不需要比较长的转换过程？
父：当然需要，对我来讲也是很痛苦的一段。
问：能不能分享一下痛苦的经历？
父：苏制飞机和美制飞机有很多地方不一样，它的理念不一样首先表现在很多仪表上，比如地平仪，苏制飞机正好是反的。我们飞了二十多年的苏制飞机，到了民航一来飞美制飞机，看这地平仪姿势不对，需要很长时间的适应。
苏制飞机用的都是公制的标准，公里、米，而波音707要用英尺、海里，这个数字转换倒是简单一点，不像操作上的概念一看仪表的动，二十多年形成固定印象需要很长时间去转换。还有一个最不适应的，对我来讲最磨难的就是部队不准学英语，如果谁学了英语或者听了英国广播在那个年代就是属于带有叛逃性质的，嫌疑人。到了民航以后飞707到747-200型的时候还可以，它是仪表，上面写的东西都是英文，需要学习英语。到747-400型对我来讲难度很大。
问：为什么难度会很大？
父：707-400实现了信息化，信息直接显示在屏幕上，出来的东西不能很快地反应。像我们这种老同志就是反应不过来。年轻人一开始就学英语，一看就知道了什么时候有故障了或者要求你做什么，我们看了就不认识，或者需要很长时间去反应。
我大概四十四五岁，家里事多，孩子也大了，也需要教育了。厨房里、卧室里，全都贴上条，边做饭边背英语。
后来又来了一个要求就是英语达不到规定标准的不能担任机长。飞到国外以后晚上起来背英语，有时间就学，一直考了四次，考了63分，拿下英语才担任了747-400的机长。这个难度对我来讲很大。
问：我们原来采访过好多老飞行员也都是。
父：老飞行员都面临这个问题。
问：对，英语这是一个坎儿，因为年轻的时候没有学过，所以等到尤其是从空军转过来的等到进入航空公司以后再学确实都特别难。
父：我们小时候读书是中苏友好学俄语，又飞了俄制的飞机，飞机上又都是俄语，等于俄语在复习，英语一点基础都没有。
差距：人跟不上飞机的进步
问：747是巨型客机，飞747会不会觉得工作量比较大？
父：工作量比较大，重型机依靠人操纵这块很多。
问：能不能介绍一下当时机组成员是怎么分工的？
父：747-200型是五个机组成员，正驾驶副驾驶，领航员，机务、报务五人制。当时中国跟不上飞机的进步，747-400型设计为双人制，只有正副驾驶，自动化程度高。但是747-400在中国双人制路子走的很艰难。我们那一代飞的时候，上去一个报务员帮你听和翻译，有时候地面通话来不及等，听了马上就得做，一直带着一个报务员。
问：当时飞747-400的时候，主要飞哪几条航线？
父：747-400是中国民航的宝贝，飞的都是经典航线，北京法兰克福、北京洛杉矶、北京旧金山，北京纽约等等。
问：每次飞直飞航线需要什么样的准备过程？
父：747-200型地面准备过程时间比较长，在熟悉航线的时候可以准备完，不熟悉的航线我们都会提前两三个小时准备，因为它没有那么多设备提供的东西，都要在地面把图做好，在空中拿着图飞行，到747-400就是看着电脑飞行了，就不需要了。
梦想：就是要当飞行员
问：飞行员比较苦，一般可能不会让自己的孩子去当飞行员，像您父子兵这样的，是什么考虑？
父：思想上确实有过，但是教育孩子这个问题上，更多的给他一些宽松的环境，当时有三个选项，第一个选项就是学政法，第二个选项学金融，第三个选项，就是他不断地向我流露很喜欢当飞行员。
他记事那天起脑子里都是飞行员，他两岁多一点就跟着到了部队，天天看到的和心目中敬佩的就是皮帽子皮衣服皮裤子皮靴子飞行员，在那个环境里长大，长到十一二岁，听着发动机的声音在长大。
传承：从安全到安全
子：之前我在飞传统的737，后来飞737NG，我还在北京航空飞BBJ公务机。
新型BBJ和787是划时代的，从航电设备发动机翼型各方面都是，747-8在先进性来说可能不如它们。
我回去还跟我爸聊天，在传承什么，我们认为首先是安全的理念和安全的系数。为什么有些技术在747-8上不用，而是在777-300ER上验证了很长时间这个设备装到747-8上，它也就是为了747-8飞机更安全。它甚至把安全放在了高效前面。这个可能是波音公司对于科技的传承和安全性的传承。
对于飞行员来说安全责任的传承可能带来意义更大一些。93年我进中国飞行学院，进去六百个人只出来四百个人。国航的25个学员进航校，本科毕业回来只有18个，淘汰7个。民航这种传承也是一期一期。
从97年大学毕业回到国航我就一直在飞737，改装了747-400以后我还保留了737执照，目的就是为了北京航空那边BBJ飞机，承担专机和要客任务。因为有些复杂的机场747-400专机可能去不到，747-400很好，但是我爹去过的机场两只手能数过来，我除了南极和北极没去过，几乎全世界所有地方都去过，包括南美纵深、非洲中部、中东战火纷飞的地方都去遍了。俄罗斯绝密军事要地飞过一回，那是白杨导弹的基地。四面环山，当地人从来没见过波音飞机，纷纷围观。
本文来源：网易航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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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晓易_NE001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