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春伟，宁波市地方志学会会员，历史地理及语言学爱好者。本文为网易历史频道独家稿件，谢绝转载。
在农历习俗上，传说有十二种动物鼠、牛、虎、兔、龙、蛇、马、羊、猴、鸡、狗和猪依次轮流当值，每个动物当值一年。十二年为一轮，它们被称为十二生肖，亦称十二年兽。不过，奇怪的是，家庭饲养率仅次于狗的猫却没进入十二生肖。它真的是被老鼠欺骗，错过了玉皇大帝封生肖的时间么？
十二生肖邮票
生肖是地支的民俗版
生肖其实是地支的民俗版。我国古代有干支记年、月、日、时的传统：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被称为“十天干”，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则组成“十二地支”。十天干与十二地支按固定的顺序两两相配，组成了干支纪法。年、月表征地球公转，每圈为1年，均分为12格，每格为1个月份，各对应十二地支；日、时表征地球自转，每圈为1日，均分为12格，每格为1个时辰，各对应十二地支。
六十甲子顺序表
地支采用十二进制也是有原因的，一回归年大概就是十二个朔望月。十二被当时人看作“天之大数”。《左传·哀公七年》中载：“周之王也，制礼，上物不过十二。以为天之大数也。”
十二（月）辟卦
干支纪年法是中国传统的纪年方法，天干、地支两两相配以六十年为一个循环。今人考古发现，在商朝帝乙时的一块甲骨上，已经刻有完整的六十甲子。而生肖出现的时间要相对较晚。《诗经》是世界上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小雅·车攻》记载：“吉日庚午，既差我马。”“吉日庚午”指的是日子庚午日，并不是年份。这已经说明我国在春秋时期，已经开始逐渐把地支和动物相联系起来。
1975年，在湖北云梦睡虎地考古发掘出土的文物中，发现了上千支秦国竹简，即云梦秦简中。云梦秦简有一篇《日书》，明确地记载了十二生肖是用来纪日的。不过，当时的生肖排序和现在的不太一样，其名称及顺序为：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囗（无法分辨原字）、巳虫（蛇）、午鹿、未马、申环（猿）、酉水(雉)、戌老羊、亥豕(猪)。除看不清的辰外，只有三个属相马、羊、犬与今不同，其余基本与后世所流行的属相一致。可以确定的是，猫并未在其中。
从秦简可知，当时动物和年还没有直接的联系，十二种动物及其排列顺序还没有固定下来。今天的十二生肖体系还未最终形成，只是有了十二生肖的雏形。生肖与地支虽然与地支两两相对联系起来，但还没用用作纪年，用来推测年命。
不过，在秦末汉初，我国的谶纬学说得到了极大的发展。它是传统文化中最富有神秘色彩的文化形态。谶是秦汉间巫师、方士编造的预示吉凶的隐语，后来民间发展在庙宇或道观里求神问卜，当代更加简化为求签。《说文解字》说：“谶，验也。有征验之书，河雒所出书曰谶。” 纬是“纬书”的简称，指汉代开始神学附会儒家经典的书。《说文解字注》说：“汉（朝）人左右六经之书谓之秘纬。”“谶纬”后来并称，成为谶书和纬书的合称。据传，我国最古老的谶书是《河图》和《洛书》，分别在伏羲氏和大禹统治的年代出现。
《河图洛书》
古代经常有野心家或者术士用特殊天象或图文表示预言或天意。陈胜利用谶纬反抗暴秦，刘秀利用谶纬当上皇帝。东汉建立后，因光武帝刘秀是利用图谶《赤伏符》当上皇帝的，于是，谶纬成为了当时的统治思想。正因为有了这种社会环境，生肖动物在秦汉时期逐渐与年命挂钩。
“陈胜王”鱼书
生肖排序的缘由
现有生肖的完整记载始于东汉王充（27-97年）的《论衡》，此书大约作成于汉章帝元和三年（86年）。《论衡·物势》载：“寅，木也，其禽，虎也。戌，土也，其禽，犬也。……午，马也。子，鼠也。酉，鸡也。卯，兔也。……亥，豕也。未，羊也。丑，牛也。……巳，蛇也。申，猴也。”该书《言毒篇》又说：“辰为龙。”
十二地支各配以一个相应的动物名称，十二种动物中除了龙是神话动物外，其余都是生活中常见动物。地支对应生肖也有一定的规律，是按阴阳来确定这些动物的。奇数为阳，偶数为阴。既然是“地”支，所以取各动物足爪的奇偶数，来区别阴阳上。子、寅、辰、午、申、戌这六个地支属阳，配以足爪为奇数的动物，鼠、虎、龙（五爪为龙）、猴、狗都有五趾，马是单蹄，都是奇数。丑、卯、巳、未、酉、亥这六个地支属阴，而配以足数为偶数的动物，牛、兔、羊、鸡、猪都是四爪；蛇无足，零为特殊的偶数。
汉代白玉十二生肖印纽
那么，为什么用这十二种动物为生肖呢？生肖排名有何故事呢？我们熟悉的故事版本是：玉帝封生肖那天早上，老牛走过老鼠家门口。老鼠想了个坏主意，爬到牛的头上。等到了南天门，老鼠就从牛头上跳了下来。本来应该牛第一个到，这下老鼠倒抢了先，而牛却变成了第二个。猪因为胖，跑得最慢，排行十二。
十二生肖的排序，准确地说，很可能和纪时有关，它是根据动物每天的活动时间或是其特性相关。子时（夜里十一点钟到凌晨一点钟)：据说老鼠是深夜里最活跃的动物，所以子时属鼠。另一个原因是子时阴阳，子初前夜属阴，子中次晨属阳，也必须以阴阳齐备的动物来匹配。老鼠的前足是四爪，为偶数属阴；而后足有五爪，为奇数属阳。老鼠身兼阴阳，便排在十二生肖之首。丑时(凌晨一点钟到三点钟)：据说牛是最勤快的家畜，最早出来耕地。寅时(凌晨三点钟到五点钟)：“寅”有敬畏之意。先秦政事文献汇编《尚书·虞书·皋陶谟》记载：“同寅协恭，和衷哉。”古人最怕的动物是老虎，寅即虎。卯时(早晨五点钟到七点钟)：指太阳刚刚露脸，月亮还在的那段时间。传说月亮有玉兔，所以卯时属兔。辰时(早晨七点钟到九点钟)：传说此时是龙行雨时刻。 巳时(上午九点钟到十一点钟)：《论衡》认为此时阳气已出，蛇来活动，“巳，火也，其禽蛇也。”午时(上午十一点钟到下午一点钟)：午时阳气到顶，《论衡》认为“午亦火也”，正是骏马驰骋的时候。未时(下午一点钟到三点钟)：传说羊在未时吃草。申时(下午三点钟到五点钟)：传说是猴呻叫之时。酉时(下午五点钟到七点钟)：此时正当日没月出的傍晚，鸡于此刻开始归巢。戌时(晚上七点钟到九点钟)：是夜的开始，由狗守夜。亥时(夜间九点钟到十一点钟)：此时夜已深，而猪爱睡觉。
十二生肖在纪时确定顺序后，又运用到纪年、月、日了。例如纪月，以十二支配月建，分别是：正月寅、二月卯、三月辰、四月巳、五月午、六月未、七月申、八月酉、九月戌、十月亥、十一月子、十二月丑。《史记·历书》说:“夏正以正月，殷正以十二月，周正以十一月。”这指的是夏朝岁首是
“三正”之间月份和季节对应关系
家猫来得太晚了
人们常说“夜猫子”，猫也在夜晚活动，为啥十二个时辰没有猫的位置呢？在今天的中国，猫是所饲养最为广泛的宠物之一，饲养率仅次于狗。人们接触猫，要接触十二生肖中大多数动物的机会可是大得多。
然而，在古代并非如此。我国现存最早对猫类记载的文献是西周《诗经·大雅·韩奕》，这也是全世界最早提及猫的文献。诗中提到：“有熊有罴，有猫有虎。”诗句中将猫与熊、棕熊、老虎等并列在一起，似乎不是指家猫。西汉《礼记·郊特牲》记载腊八那天，要祭祀神物，其中就包含猫。文称：“天子大蜡八，伊耆氏始为蜡……禽兽，仁之至，义之尽也。古之君子，使之必报之。迎猫，为其食田鼠也……迎而祭之也。”不过，这些都是野猫。对中国来说，驯化后的家猫并不是中国产，它其实是外来物种。
在东汉以前，我国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家猫。中国现代家猫的祖先，是印度的猫。印度猫进入中国的时间，大约是始于东汉明帝（28—75年，57—75年在位）时期，正是佛教东传的时期。印度僧侣在传播佛教的同时，带来了家猫。王充与明帝年纪相仿，在他之前的古人还没见过驯化的家猫；他本人有没有见过也不得而知。因此，家猫来到中国的时间，距离干支纪年法的产生恐怕已相差千年了，生肖的次序也已经固定了下来。家猫自然没有被纳入十二生肖中。
印度寺庙上的猫
由于是新物种，生肖产生的汉明帝时期，猫的饲养率也不会高。家猫养在家里，自然是为了捕鼠。古埃及是最早饲养猫的地区之一，可追溯至3600年前。当地人养在家里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捕捉家里的老鼠。埃及神话中的家庭守护神便是猫首人身的女神芭丝特（Bastet）。而现有文献证明，一直到东汉末年，我国还没有养家猫捕鼠的风俗。
女神芭丝特是猫头人身
裴松之在《三国志·诸夏侯曹传第九》卷九的注文中，引用了魏国史官鱼豢《魏略》中的一则故事。原文记载：“建安末，从太祖（曹操）征吴。（丁）斐随行，自以家牛羸困，乃私易官牛，为人所白，被收送狱，夺官。其后太祖问斐曰：‘文侯，印绶所在？’斐亦知见戏，对曰：‘以易饼耳。’太祖笑，顾谓左右曰：‘东曹毛掾数白此家，欲令我重治，我非不知此人不清，良有以也。我之有斐，譬如人家有盗狗而善捕鼠，盗虽有小损，而完我囊贮。’遂复斐官，听用如初。”“我之有斐，譬如人家有盗狗而善捕鼠，盗虽有小损，而完我囊贮”意思有丁斐这样的帮手，就如有一条爱偷吃食物却善于捕捉老鼠的狗，食物被偷吃了一些虽然有小小的损失，但它却使我的囊中贮藏的贵重财物完好无损。这说明，东汉末年狗才是用来捕鼠的。
众所周知，猫的捕鼠能力要远胜于狗。曹操所处东汉末年都是养狗捕鼠的，而不是养猫。以曹操的身份都没能养猫捕鼠，可能有两个原因：其一是当时家猫太少，其二应该是还没形成养猫捕鼠的风气。狗作为家畜，从上古到魏晋时代往往具备两种职能：外则猎兽，内则捕鼠。战国文献《吕氏春秋·士容论》也有记载：“齐有善相狗者，其邻假以买取鼠之狗，期年乃得之，曰：‘是良狗也。’其邻畜之数年，而不取鼠，以告相者。相者曰：‘此良狗也。其志在獐麋豕鹿，不在鼠。欲其取鼠也，则桎之。’其邻桎其后足，狗乃取鼠。”狗拿耗子在魏晋以前真不是多管闲事，而是本职工作。
畜猫捕鼠之风盛行于唐代，而为常例。唐朝皇室也在宫廷里大量养猫。日本遣唐使也在此时将家猫带到了日本。到了宋朝，猫已经成为必不可少的家庭宠物。中国古代文人亲昵地称猫为“小狸奴”，甚至像迎新娘一样迎接。陆游《赠猫》诗云：“裹盐迎得小狸奴，尽护山房万卷书。惭愧家贫策勋薄，寒无毡坐食无鱼。”文人之所以喜欢猫，猫除了能保护粮食免于鼠害外，也能保护书籍免于鼠害。老鼠的门齿能终生生长，不饿时也不断啃咬木头、书籍等物品，是读书人的大敌。猫也因此成为文人墨客画中的常见动物。艺术皇帝宋徽宗还曾绘有《耄耋图卷》，以“猫蝶”谐音“耄耋”，寓意长寿。
宋徽宗 《耄耋图卷》
民间神话传说用“鼠骗猫”的故事来解释猫不能成为生肖的原因。究其本来真相，它来中国实在太晚了，成为家庭宠物则更晚。不过，十二生肖传到越南后，当地人保留了其他生肖，却将兔换成了猫。一种说法是，当时越南尚没有兔这种动物，因此用猫来代替。
越南猫年邮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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