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我们终于放过了刘翔

本文系网易公开课出品，更多内容下载网易公开课APP。

刘翔的一天是什么样的？

从阳光中醒来，穿着一件大花T恤，双手抱膝窝在沙发上看剧。

一会逗逗家里的狗，一会为吃雪糍还是老冰棍苦恼。

下午，自己动手烤了饼干，随手翻翻前两天给妻子拍的游客照，还给P上了个表情包。

光环和非议褪去后，日子过得平淡如水。

就像十年前的那条新闻一样平淡：

《刘翔奥运写真 群雄争霸》

8月18日，最受国人关注的刘翔即将正式登场。日前刘翔为奥运拍摄的一组写真曝光，充满运动之美，也显示出他对比赛信心十足。

一、“非人”

新闻中提到的信心，大概是从2004年的那个夜晚来的。

一个外国裁判冲出来，双手截住疯狂奔跑庆祝的刘翔。旁边准备投掷标枪的非洲运动员悄悄侧目，观众席中隐约能看到有人起立鼓掌。

北京时间2004年08月28日凌晨两点半，除了电视解说员，中国人的世界和雅典的比赛现场一样冷静。

“12秒91！刘翔跑平了世界纪录！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世界冠军诞生了！”

大多数人正处于深度睡眠。

坚守在新闻一线的体育编辑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还没回过神来，历史就被改写了。

刘翔披上国旗，大力地向观众挥动，他大口喘气，激动之外眼神有些游离，在找着什么。

直到他到了采访区，对着中央电视台的摄像机流泪：

“太兴奋太兴奋了，谁说黄种人不可以拿到奥运会前八，我今天就要证明给大家看，我是奥运会冠军。

我觉得梦想终究会变成现实的。我相信在我以后的运动生涯中，还会有更多更多的奇迹等待我去创造。”

刘翔上场前没有太多心理压力。接受采访时，他放松、骄傲，一脸孩子气。

第一轮预赛，记者说看他第十个栏以后就放松了。刘翔回，“你说，这么放松跑13秒28，行不行？”

说完自己憨笑了两声。

复赛，“阿兰约翰逊（出局）影响到你了吗？”

“没有，我根本就不在乎他，他当然出局我很遗憾……还有很多强手等着我。”

半决赛，“现在是不是松一口气了？”

“没有，就是没什么包袱了，因为我已经突破历史了。”

决赛开始前，刘翔的眼神格外坚定。

“到了第八个栏左右就瞅了一眼周围，在想人呢，怎么都到我后面去了。到了第十个栏要冲刺的时候，都已经有点抓狂了，觉得很疯狂，不可思议。”

领奖瞬间的这一跳，把中国人的心气都提了一个档。

与此同时，刘翔的父母被恭候多时的亲戚、邻居，还有媒体包围了。

刘翔出生在上海的一个普通家庭。

爸爸刘学根是司机，妈妈吉粉花是一名糕点师。刘翔只是一个长得比较高、喜欢跑跑跳跳的普通大男孩。

小学四年级时，在基地教练顾宝刚的推荐下，刘翔进入区体校。初步踏入职业体校的刘翔，练习的不是跑步，而是跳高跳远，辅助练习100米短跑。

庞大的体育制度金字塔中，各级体校就像传输带上的齿轮，源源不断的向上一级输送体育苗子，有的人成为分母，有的人在上升过程中停滞，有的人中途转行离开，只有极少部分运气与实力兼备的人，才能站上金字塔的顶端。

而孙海平，就是那个跨了一大步把刘翔直接拉上金字塔顶端的人。

上海莘庄，也成为刘翔开始的地方。

孙海平第一次注意到刘翔时，一抬头猛地发现面前这个183cm的大男孩，血气方刚，胆大灵活，像一头无所畏惧的牛，闷着头对着跨栏冲，也不怕被撞倒。

1998年9月，孙海平直接找到刘翔的父亲刘学根，希望将刘翔收为自己麾下的徒弟进行系统的跨栏训练。

跨栏是一个相对特殊的项目，它既需要传统田径比赛中强大的身体机能，又需要像乒乓球、羽毛球比赛中的灵巧、机敏。

单纯拼110m的冲刺速度，刘翔可能拼不过他的黑人对手阿兰约翰逊，但在110m赛道上放上10个栏架，就不一定了。

刘翔被师从孙海平后，成绩像坐了火箭。

“他的整个发展状况一直在直线上升，以前很少有人能每年提高这么多。”

1999年，16岁的刘翔第一次参加成年人赛事，以14’19’’的成绩获得第四名，这个成绩只是刘翔崭露头角的开始，却平地一声雷，炸翻了当时的中国田径界。

2001年，刘翔以13’45’’ 的成绩第一次战胜同门师兄陈雁浩，比这位称霸亚洲跨栏记录六年的“亚洲栏王”仅快了0.02秒，但就是这0.02秒，被当时媒体称为“中国新老栏王的交替”。

带着这一份激动与喜悦，刘翔在接下来的训练中势如破竹。同年5月，刘翔在北京世界大学生运动会上拿了人生中第一个全国冠军。

次年七月，瑞士洛桑，国际田联大奖赛，刘翔以13’12’’的成绩打破了尘封24年的110米栏世界青年记录。

后来，刘翔跑进了13秒。

如果说陈雁浩一生的体育生涯，是在把中国的跨栏成绩从14秒挣扎到13秒，拼死保住亚洲领先的位置，那刘翔就是平底而起的火箭，短短三年时间内，直接把中国的跨栏成绩跑进了全球瞩目的世界顶尖水平。

2004年，刘翔站到了雅典奥运会的起跑线，最紧张的反而是教练孙海平。

2003年7月18日，刘翔在国际田联黄金联赛和萨格勒布国际田径大奖赛中分别夺得110米栏亚军，回到上海后，在孙海平的指导下坚持训练 / 视觉中国

备战前夕，为了防止误食任何可能含有兴奋剂的东西，以及任何可能的意外伤害，孙海平像贴身保镖一样对刘翔寸步不离。

他吃饭要盯着，参加活动要盯着，就连去厕所都要跟着。

刘翔站在4号跑道上，紧张的双手在红色的运动短裤上搓了搓，深呼一口气，单膝跪地，后脚蹬在助跑器上，瞅了瞅旁边的劲敌阿兰约翰逊，来自美国的资深110米跨栏老将。

他1996年夺得世界冠军的那年，刘翔刚刚开始学习跨栏。

仅在奥运会之前一个月，刘翔和阿兰约翰逊曾有一次巅峰对决。2004年7月的国际田联黄金联赛上，两人的成绩同为13’11’’，阿兰约翰逊以仅一个手指的优势领先刘翔，率先到达终点。

当时刘翔还没有广泛被国人所知，却已经被意大利媒体成称为“阿兰约翰逊的终极噩梦”。

一个月后，他们重新在田径场上相见。——刘翔像一只拉满弓上的箭，随着一声爆破般的枪响，刘翔从起跑线飞射出来……

等待“世界第一中国飞人”的，是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

《日本经济新闻》将刘翔的成功成为亚洲奇迹，说他给整个亚洲带来了希望；

美国《时代》把刘翔放在杂志封面，一张黄皮肤的脸庞，眼神坚毅地望向远方；

回国后从机场一直到住处，夹道欢迎的人打着伞挤到马路站不下；

商业代言，公益活动，慈善拍卖，到处都是刘翔；

看得出来，感动了整个中国。

十年后，刘翔在专访中回忆：“2008年之前，很多人不把我当人看。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挺OK的。这让我觉得自己真的很不错。

那时候很少有人对我说真心话，大家都顺着我，让我觉得自己是战无不胜的。就没有把我当一个凡人。

当时根本没想到会退赛，赛前觉得自己至少能拿奖牌。”

二、麻木

“一个时代能刮起一阵风，我觉得我就足够了。”

2006年洛桑大奖赛之战过后，跑了12秒88的刘翔受到的追捧，空前绝后。

刘翔说，那时候觉得自己是无敌状态，以至于没人敢泼冷水。

在2017年鲁豫的采访中，刘翔说自己在比赛前也会像普通运动员一样想，这一天到底能不能顺利。

“特别是比赛前睡觉的前一天，躺在床上就想，如果旁边有对手打到你怎么办。你无法知道明天是什么情况，比赛是什么情况。”

但在2008年奥运会上场前，谁都不敢打扰他，当体育总局的领导前来慰问，刘翔“躲了起来”，也没人敢问。

当鲁豫问他，有没有想过，得了世界冠军后就退役，从此功成名就？

刘翔苦笑，“我放得了自己，别人放不了我。”

奥运会开幕式，原定点燃圣火的人，首先被考虑的是刘翔。

“都是为了让他专心备战，不要太疲劳，所以连点圣火都放弃了。”多次采访刘翔的记者冬日那说。

2008年北京奥运会，刘翔顶着脚伤站上了赛道，当时的教练孙海平向外界透露，他还在复原阶段，尽量在比赛时能够上场。

连刘翔自己也觉得，自己的状态特别好，况且此前的每一次比赛，都以跑出好成绩为目标，而不是第一名。

北京奥运会当时400块的门票，被硬生生炒到10000块。

尽管如此，现场观众还是座无虚席。

大家提前做好了再次见证历史的经济和心理准备。

其实，刘翔的跟腱根本不能支撑他比赛。

2008年6月，刘翔在美国尤金参加比赛时，就是因为脚疼，被判犯规罚下。

当时刘翔的团队没有意识到他受伤的严重性，一系列比赛的间隙虽然找了大夫，但没有深查。

尤其是短短几个月内，连续更换医师，让刘翔的伤病没有得到很好的控制。

在比赛当日，刘翔就感觉到右脚跟腱不适，为了坚持比赛他在训练室猛踢墙壁，好让自己的脚麻木。

2008年8月18日，他带着麻木的右脚站到了赛道上。

刘翔走上跑道热身，却在跨了几个栏后突然蹲下紧握着自己的右脚。

“从没见他上道之前是这个表情。”电视里的解说员，仿佛做好了面对可能发生的事。

摄像机对准观众席，不像四年前的冷清，屏幕没没扫过之处，就有五星红旗被大力挥舞，随之而来的是欢呼、呐喊。

发令枪响，刘翔拼尽全力冲了出去。

第五道选手抢跑犯规，刘翔一个起跑已经耗尽了力气，一蹦一跳才艰难地到了第一个栏。

他撕下了腿上的的号码牌。

镜头扫回来时，刘翔已经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休息通道。解说员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观众朋友们，第二跑道的中国选手刘翔，因伤不得不放弃比赛。”

现场播音员用低沉的声音报出这条消息，全场9万1千名观众异口同声地从嗓子里挤出了失落的声音。

全场鸦雀无声。

剩下的六名运动员在一片寂静中跑完了110米栏。观众们就这么看着，许多人忍不住哭了。

刘翔走向二检处，手里的号码牌被搓成了一个小球。跟在他身后的两名裁判想把他拦下。

按照国际田联的规定，运动员无论是比赛还是退赛，比赛之后都要接受兴奋剂检测或者其他安排。

两位裁判还是没能张开嘴巴叫住他，边上的国际田联官员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刘翔一屁股瘫倒在二检处的背景墙前，双手掩面，抽泣声越来越大，眼泪也顺着指尖溢了出来。

也许意识到自己的身边站着很多人，他慢慢从包里拿出一件外套，套在了流泪的脸上，彻底瘫倒在地。

在此之前，刘翔甚至没有一次在公众场合落泪。

观众席上，大批人离场。

随后的发布会，刘翔没有出现。教练孙海平泪流满面，数次泣不成声，说“为了比赛，刘翔一直在玩命”。

批评和谩骂还是来了。

刘翔低头跪在跑道上的画面被人拍了下来，“民族英雄”瞬间变成“民族耻辱”。

“刘翔应该爬到终点去”；

“跑断腿也得到终点去”；

“骗子”、“逃兵”、“刘跑跑”……

外媒看到了中国互联网对昔日英雄的指责，NBC电视台专门问冬日那，怎么看刘翔的退赛。

她用“爱之深恨之切”形容那些诋毁过刘翔的人：

“体育在那时承载了太多感情，当年雅典大家有多爱他，北京就有多恨他！”

刘翔自己很想在第一时间告诉大家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面对外界如潮的质疑和批评，他被保护了起来。

“当时没有一个人敢跟我说话，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样和我交流，或者说安慰我的话。我记得一个志愿者把我带到休息室，对方当时就哭了。”

在退赛之后，刘翔并没有逃避看电视、报纸，而是逼着自己反复看奥运会的回放。

因为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接受现实，一切虽然已经过去，但总要把失败记住。

但有一点他不能理解。

“一下子大家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恨我的脚，我太爱我的跑道我的栏，如果没有脚伤，我……可惜这个世界没有如果，伤病是我自己造成的，我只能默默接受。”

当网上负面的评论铺天盖地，刘翔其实没有很受伤。但很多他身边的朋友，会问他还行不行，不要硬撑了，不行就退了吧。

刘翔一下子觉得所有压力都上来了，从不沾烟酒的他，还想过抽烟喝酒，但最终都放弃了。

曾经“无敌”的他开始觉得，很多的事情自己无法掌控，也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

“虽然说我跑得很快，但是又有什么用呢，一旦发生了事情之后，谁都不想替我说几句。”

再看当年刘翔的退赛，其实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决定的。

其实当时刘翔的团队配备，与现在的水平相比，相去甚远。

为刘翔保驾护航的“翔之队”，前身是“2008刘翔备战奥运工作小组”，成员基本上由上海田径队及国家体育总局的工作人员组成。

训练的决策者是教练孙海平，生活保障组的李国雄则负责让刘翔“休息好、恢复好、吃得好、极富科学营养、排除各种干扰，一心无二用”。

科研组是“翔之队”里最早成立的部分，中国田径队总教练冯树勇亲自担任组长，任务是记录、收集教练肉眼看不到的情况，并且进行数据分析。

当年的“翔之队”其实只有教练、队医，康复治疗小组还是在2008年刘翔跟腱受伤后才组成的。

而如今的热门运动员，比如苏炳添，他的团队中有专业的体能师、康复师、技术分析师、理疗师、经纪人、领队……涵盖了各个方面。

而且当时虽然刘翔的脚伤有人照顾，大众对它的严重程度并不知情。

“运动员的训练指标上去了，教练员的心脏也跳到嗓子眼了。”

高强度的训练，和运动员的伤病，永远是一对矛盾。为了夺冠，就必须在最后阶段加大训练；一旦加大训练，运动员就很可能旧病复发。

在比赛之前，孙海平不是不担心刘翔的脚伤隐患，很多公开场合他都说：“对我们来讲，伤病是最大的敌人。”

但北京奥运会开幕前，除了“翔之队”，几乎没人知道刘翔的脚伤到底有多严重，甚至外界有消息称刘翔的状态非常好。

即使是中国代表团，也是直到刘翔进村后，团部才充分了解到他脚伤的严重性。

对于大众来说，他们只能看到刘翔跪倒在地的结果，而对于这个结果，他们没有一丝心理准备。

孙海平说：“现在可以这么认为，2008年刘翔肯定拿冠军，这是整个环境造成这么个结果，你必须要拿。”

三、1356

“2008年和2012年，刘翔的两届奥运会如此之像，同样的悲剧在同样重要的时刻发生。以至于现在回忆起这两次因伤退赛的情况，我竟然有种重叠的模糊感觉。”《体坛周报》记者严小琰说。

2012年伦敦奥运会，刘翔比赛中途跟腱断裂。

“其实当我走上起跑线的时候，我就觉得今天可能跟腱会断，因为那个时候跟腱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但是我觉得我还是要去跑，觉得你断也要断在赛场上，你自己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

害怕过，恐惧过，我觉得有很多东西自己无法掌控。”

“在起跨的一刻，我已感觉到自己的脚跟突然变空了……跟腱已经缩上去了，已经没法走路了。”

他在回到休息区后，坚持单腿跳到终点，亲吻栏架，给自己的运动生涯做告别，也给了所有人一个交代。

刘翔说那时候感觉自己的奥运完了，但也挺好。

观众们感觉不太好。

两次失利的2008北京奥运会和2012年伦敦奥运会上，刘翔都是身披1356号战袍出战。

奥运会所有运动员的号码均是组委会分配，前两位是国家，后两位是编号。这惊人的巧合被解读为：13亿人，56个民族。

虽然只是个巧合，但却恰恰暗示了刘翔的命运：

他属于国家，属于民族，属于很多很多，却唯独不属于自己。

很多人把雅典奥运会的12秒91当成奇迹，可早在雅典奥运会飞人横空出世之前，刘翔已经崭露头角。

从2000年参加第八届田径世青赛以来，刘翔12年的职业运动员生涯几乎未尝败绩。

刘翔共参加48次国际大赛，共取得45块奖牌（36金6银3铜），夺牌率高达93.75%；

6次跑进12秒，1次创造世界纪录，1次平奥运纪录创世界纪录，是亚洲第一个拿到跨栏大满贯的运动员。

但刘翔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据估算，对刘翔一年的投入，包括训练、竞赛、支持和保障，以及基本工资和生活津贴，还有出国竞赛的费用，加在一起大概在300万元以上。

体育局专门成立了一个刘翔科研小组，利用高科技手段和技术设备来训练刘翔，每年的科研专项投入不少于10万。

刘翔从雅典到北京这一个奥运周期的保守花费是3000万，这还是不包括康复治疗开销的数据。

2004年还未成名时，刘翔仅有35万元的可口可乐和50万元的耐克两个代言；

2004年之后他已身价过亿。

巅峰时期的刘翔曾身负17个代言，《福布斯》杂志估计，仅2007年一年，刘翔的广告收入约为1.63亿元人民币。

2008年比赛失利，代言只剩两个，2009年刘翔的收入暴跌到6460万元，跌出福布斯名人榜前十位。

北京奥运会刘翔退赛第二天，耐克发布了刘翔的新广告：“爱比赛，爱拼上所有的尊严，爱把它再赢回来，爱付出一切；爱荣耀，爱挫折爱运动，即使它伤了你的心。”

可口可乐公司也另辟蹊径，邀请刘翔的父亲刘学根出境。

片子中，刘学根问刘翔：“你知道你已经跨过多少个栏了吗？十万零六个！这不过是又一个栏而已！”

刘翔的失利反而为赞助商创造了营销的机会，至此，刘翔已经成为了商业价值的代名词。

2015年4月7日，刘翔发布微博文章《我的跑道！我的栏》，正式宣布退役。

江西财经大学副校长易剑东认为，刘翔退役后的归宿选择需要满足3个条件，组织期望、个人积累以及公众期待。

“所在组织对他有什么安排和期待，比他本人想干啥、能干啥更重要。”

但跨栏对于刘翔来说不再是必须要拿奖牌的工具，而终于变回了最初的那个13岁时的大玩具；他的人生也不再是只有日复一日的训练和比赛。

“现在和以前生活完全不一样，以前训练相对来说单调一点，现在可能更丰富，自己去面对和经历的东西更多，我觉得对自己是一个非常好的学习过程，真的很开心。”

有传言说，刘翔迟迟等到2015年才退役，是因为顺应着签约合同的时间。

孙海平认为这些纯粹是无稽之谈。

“这是根本不了解我们的真实情况，伤病确实是很多运动员不得不面对的问题，刘翔2008年确实跟腱断了，当时的酸甜苦辣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你想，每天花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训练，没有节假日地训练，谁可能会为了商业方面的东西左右自己的运动生涯？”

有记者采访到业内人士，说刘翔这几年在主动和公开场合保持距离。

“刘翔退役后，我们会邀请他参加一些活动，但是对于这些活动邀约他都选择礼貌拒绝，‘算了吧’。随着刘翔在公众面前越来越沉默，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越来越疏远。尤其是近一两年里，他甚至连信息也很少回了。”

刘翔没像大家想的那样进军娱乐圈做艺人，也没有当干部。大部分时间留在家人身边，或是出现在公益场合。

即便在退役后，他成为众人眼中焦点多是因为自家私事。与演员葛天“闪婚闪离”，又与初恋女友吴莎重逢结婚……

刘翔说，自己骨子里还是体育人。

四、自己

2018年了，刘翔才开始在微博上活跃起来。不过话不太多，基本发一周一条的频率。

可他微博的评论区向来画风清奇，那是个永远有人在忏悔的地方。

无论是晒雪糕，晒桌游，还是晒老婆给买了新衣服。

眼尖的网友在照片里发现了一个细节，

刘翔的右脚跟，有条若隐若现的伤疤。

有人在这条微博下面评论：跟腱的疤是你终生的荣誉。

10年了，伤口早已愈合，可疤痕还是太刺眼。

前几天，8月8日，北京奥运会十周年。刘翔的微博再次被攻陷。

“所有的中国人，都欠刘翔一句对不起。”

“10年了，刘翔你还是我们心目中的亚洲飞人，04年的辉煌还历历在目，十年前你退赛，我曾经网上敲着键盘骂你跟风黑你，一年一年过去了，其实心里很不是滋味，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以前你跟腱伤做手术的时候，每次看到报道说你进行艰难的康复训练，都是一扫而过。直到今年我老公前交叉韧带做了手术，看着他每天康复，练直练屈练力量，才知道这有多痛苦。普通人还如此何况你还要重返赛场，得付出多大的努力。没经历过的不会懂。”

的确很少有人懂，不关注刘翔的人，甚至都很难发现他微博评论下的这种魔幻场景。

如今大多数的时间里，人们已经不会时时念叨着中国还有个“亚洲飞人”，叫刘翔。

除了一些能刺痛某根神经的时间点。

上届奥运会，傅园慧参加女子100米仰泳半决赛，以58秒95的成绩位列小组第三，跻身总决赛。

赛后记者问她对决赛是不是充满希望，傅园慧说，“没有期待！我已经很满意啦！”

她没有把属于国家的荣誉、属于民众的期望、属于一个在公开场合应该有的“礼仪”，放在更重要的位置。

这一次，没有人批评她，人们称赞她直爽，欣赏她的洒脱。

时过境迁，很多人这时也突然想起了曾陷于“口水”中的刘翔。

一个人从平凡到伟大需要多长时间？

12秒91。

一个人从巅峰到谷底需要多长时间？

瞬间。

《体坛风云人物》颁奖典礼，傅园慧讲单口相声，她走到台下问刘翔，

“刘翔哥哥，你现在的脚伤还会疼吗？”

刘翔答，“做梦会。”

“很多人把我想得很悲情，好像我在这个运动里受了多大的伤害，有多大的委屈似的，其实我自己真的没有这样的感觉，我还是感谢这个项目，感谢很多人，我只是10个栏架之间跑得比别人快一点而已，但我从这110米里得到了太多”

从“民族英雄”到“民族败类”再到全民道歉对象，刘翔经历了三次国民态度大转变。

从万人追捧，到全民痛骂，再到“他已经那么牛了所以当时不该骂他”，刘翔这10年，被太多东西裹挟。

三种态度，如果要论是非，哪种都不太合适。

只因他曾取得过的成绩、而非因为刘翔是一个平常的人，所以才懊悔曾经的指责，何尝不是另一种极端。

人们总是只会记得英雄拯救世界的那个瞬间。

或是，自觉被英雄背叛时的懊恼。

巅峰时太过耀眼，低谷时过于黯淡，让人忘记，他也只是个跑得快了点的普通人。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

他现在可以是任何人，只不过不再是110米栏跑道上的那个“属于”十几亿人的超级明星。

试着脱下运动服，开始常常穿西装；

在综艺里彻底放松自己，cos美少女战士；

参加上海马拉松，投身公益事业。

2008-2018，这十年，造神又毁神，毁神后再捧起。

中国观众于体育竞技在民族情绪中的转型，有着太沉重的阵痛。

只不过，刘翔成了要在最明处承受的那个。

如今，刘翔的人生终于不再以四年为周期的新闻报道被分割。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可以拥有属于刘翔的“一天”。

也又能像2004年一样骄傲而自然地笑了。

而且现在的笑，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刘翔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