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资深媒体人章文被控性侵。
一个叫“小精灵”的女孩，在网上揭露了自己遭侵犯的过程。
她与章文有过几面之缘，应邀去参加聚会，莫名其妙喝得多了些。自己因为要去机场接朋友，章文主动说要帮忙打车。
“小精灵”在车上的记忆不太清楚，她只记得，进到章文说要让自己醒酒的茶室以后，最不堪的事情发生了。
受害女生在自己的朋友间小范围公布了这件事后，收到了章文软硬兼施的威胁短信。
作家蒋方舟也发了朋友圈，说自己曾经受到过章文的性骚扰。
但是被刷新三观的，不仅仅是流氓君子的两面人生，更让人心寒的，是对受害者的指责和无端揣测。
1
“你本可以拒绝啊”
大多数人对于这种行为强烈谴责，认为施暴者的罪行不可饶恕。可也有人，站在“正义的角度”，对受害女生口诛笔伐。
他们认为被侵犯的女生勾引在先；那么晚出去活该被侮辱。
在“小精灵”讲出的事情经过中，有网友称，她全可以避免侵害，是她半推半就的态度引发严重的后果。
“她明明可以不喝那么多酒”；
“明明可以不坐章文打的车”；
“明明可以不去他的茶室喝茶”；
“是她自己做出一系列错误的选择，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
这与两年前的一起案件如出一辙。
2016年，在某日报女实习生去报社开实习证明，指导老师成某约她在报社楼下的咖啡馆聊聊。在那里，成某对她表达了“爱慕之情”。
后来成某又说附近熟人多，把女生领了出来，骗来她的身份证，把女生带去快捷酒店门口。
“我们进去聊一聊。”
女生在实习期内，只见过成某两次，但成某在她心目中的形象，是个严厉的老师。
在纠结的时候，她也给朋友发过信息，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后，成某把门反锁。女生反抗无效，就被迫和他发生了关系。
事后成某给了她2000块钱的“封口费”，并要求她冲洗干净身体……她照做了。
时候被调查时，成某说，“没意识到那是强奸。”
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知道，那种情况下对女生来说，拒绝和逃离有多难。
或者说，这个意识从没在她们脑海中出现过。
身边的一个朋友，看到了新闻后发来消息，说她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一个只聊过天、没见过的男人约她见面。
她本来不想去，但因为概念里根本没有和人撕破脸皮的做法，就没有拒绝。
当时那个男的还明确说自己没有“那种想法”。
之后，男人提出去宾馆，因为“天太热，需要洗个澡”。
朋友觉得很怪，但是怕不礼貌就没拒绝，同意一起去了。
当伤害事件发生时，她说，“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是自我保护”。
被侵犯后，她陷入了自责，就是因为怕别人觉得这种“熟人作案”都是自己招惹来的，耻辱感让她没有报警。
在事情发生前，明知道那人想干嘛，但“一切好商量”是她当时全部的想法。
“总不至于到那一步吧。”
看到类似的新闻后，她觉得自己和其他受侵害的女孩一样傻。甚至，没有报警的自己要软弱。
也许在很多人心中，性侵就一定充满暴力与撕扯。
可正常的交流环境中，谁能想到上一秒还在和你闲谈的、甚至是你尊敬的人，下一秒就成了流氓。
噩梦真的发生了，她们变得僵硬、动弹不得，甚至只会按照坏人说的做。
Evelyn Shakespeare在她的《强奸恢复史》中说过案件发生时她的身体反应：
“我的大脑在以时速百万英里快速运转，我想要逃，但不知道怎么做。"
这种僵硬，是一种身体的应激反应，是身体在主动保护自己的安全。
因为无法判断反抗的结果，能保命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
无论是危险将要发生，或者是进行中，受害者的“不拒绝”都不代表同意，只是一种自保。
他们想去拒绝，但偏偏那时，丧失了这种能力。
等到回过神，什么都晚了。
2
“被害者有罪”
社会心理学家Inés Hercovich在一个演讲中说：
“在场约有5,000名女性，当中有 1,250 位曾被性侵，或将在人生某个时间点会被性侵。
其中只有 10% 的人会举报，其他 90% 则会沉默；因为她们害怕没人相信她们，我们也的确不相信。”
人们不相信被害者，是因为当一位女性说出她的遭遇时，她说出的事情让人无法想像，并且感到极度不适。
听到这样的故事，人们会马上视觉化：这个画面只会持续十或二十秒，但一个女性说出她的故事，不过是几十秒而已。
Inés在做研究时，曾遇到一位被性侵的女性。
她和朋友在酒吧认识了一个男生。送她回家时，男生在高速公路附把车停下了。
她很害怕，猜想在置物箱里可能有枪。于是她想着，试着说说好话。
但男生用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一刻，她从没有感到那么孤单过。
Inés说：“当我们听到一些无法理解或无法接受的事，会不由自主地怀疑、猜测，使我们感到很罪恶。”
这时，人们会把故事中预期听见的部份放大，把不想听见的部份缩小。
如果人们持续放大自己的怀疑，就会得到一个定论：她自找的。
“怪罪受害者”有着巨大的负面效应：
如果被害者从倾听者的脸上或声音中，感到有一点点怀疑，就会对她造成巨大的伤害。
如果人们继续预期强暴不过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女性更加无法把心里话说出来。
无论人们面对受害者，想要听到哪种剧情，对权力、生理都相对占优势的施暴者来说，都在施暴时掌握绝对的主动权。
没有经过同意，就是性侵。
在章文的自白书里，有这样一段：
谈过几次恋爱，也能成了一个人变成被害者的“资历”。
赤裸裸的“荡妇羞辱”，让人欲盖弥彰的罪名头上，又添了更多不堪。
没有脏话的污蔑，却藏着最脏的人心：用最流氓的借口，让一个女孩只是因为过了正常生活，就要接受自己一步步把自己推进了泥潭。
在2017年美国的SlutWalk（荡妇游行）活动上，一名记者反复问参与游行的一位女孩：
“你是一个荡妇吗？”
她说：“是的，我是一个‘荡妇’。但不仅如此，我们都是‘荡妇’。”
主持人紧接着问：“是什么把你变成了一个荡妇？”
女孩说：“我拥有自己身体的自主权，我的身体不是政治玩物，也不是法律之地，我的身体是我自己的，也是我的未来的。”
“你今天穿的很开放啊？”
女孩坚定地回答：“不，我只是穿的像个女人。”
记者最后问：“”你父母会为你想当一个荡妇而高兴吗？”
她说：“我父母会为我是个自由的女性，为我现在站这里说出事实而高兴。”
当暴行发生后，有些人不是关注犯罪，而是问被害者：“你当时穿的是什么？”
当女性因为衣着，被扣上“荡妇”的帽子时，她们似乎也要为被侵犯买单。
谈“性”色变的文化、女性道德的束缚、背后的权力关系牵扯，都可能是一个人被不分青红皂白指责的原因。
强加在女性身上的“被害者有罪”论，不仅阻碍事件真相的揭露，更不能让真正的凶手得到惩罚，也不可能让性侵事件不再发生。
有一种关系，叫“降维捕猎”，侵害者习惯在自己擅长的领域，把下一级当事人看做施暴的对象。
侵害者处在自己熟悉的环境内，有上下级压力作辅助，当事人很难反抗。
当不对等关系的侵害发生时，受害者在身体、精神和人身安全上都会面临绝境。
在任何时候，一切违背意志的性，都是性暴力。
3
受害者发声了
然后呢
有统计结果显示：“在美国，每98秒钟，就有一个人遭受性侵害。”
而在这些性侵案中，每1000名强奸犯，只有6名能受到法律的制裁。
中国强奸案件的发生率，比美国少得多，可还有位置数量的性侵害事件未被立案。
据联合国报道，实施强奸的男性中，72%至97%在事后并未承担任何法律后果。
我们鼓励受害者勇敢发声，但处理过程的效果，是否真能追得上受害者的勇气？
前不久甘肃庆阳的一名19岁女孩跳楼自杀。两年前，她曾受到班主任的性侵，此后便开始精神恍惚、低迷，甚至无法参加高考。
她写了亲笔信，向学校、法院控诉老师的行径。但最终，检察院还是撤销了对老师的起诉。
女孩知道后，抑郁症恶化，最终选择了死亡。
性侵受害者在经历噩梦后留下的，除了身体的病痛，更是伴随一生、难以愈合的精神创伤。
有一半左右的受害者都会产生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这种精神障碍会持续地对人的健康产生威胁，创伤性体验重现、恐惧、焦虑等症状随时让他们感到无助，甚至引发抑郁症。
而一些受害者为了缓解精神的紧张，或是应对周围人的冷漠和不理解，对酒精或其他违禁药物产生依赖，甚至自杀。
难以与他人建立亲密关系，强烈的负罪感和低自尊，使一些人渐渐融入不了原有的生活。
这样的受害者，不仅仅是女性。
前段时间的高分英剧《梅尔罗斯》里的主人公，就是这种受害者的典型代表。因为幼年时一直遭受自己父亲的侵害，母亲对此置若罔闻，让他与正常生活产生了极大的割裂感。
他用毒品麻痹自己，以婚内出轨的方式，寻找一种刺激。
他看似在用自己堕落报复父母，其实是在报复自己，深陷阴暗的漩涡里无法自救。
牛津大学的Lone Wells说，她是一名性侵受害者，受害后，她给施暴者写了一封信，表达自己的无助和愤怒。
并将这封信被发表在牛津大学的学生报纸上，呼吁更多人来倾诉自己遭遇。
由此，渐渐地，许多人一起形成了“不羞愧”（Not Guilt）的全球性运动来抵抗性暴力。
Lone Wells强调道，其实在日常的互联网上随意发声，并不是对受害者的最大帮助。
不明真相地追责和声讨，反而会让受害者卷入误会，而淹没了他们真正的声音。
如果人人都只顾着表达自己的态度，那么这类事件中最需要被关注的受害者就被忽视了。
也许，受害者们最需要的，是被认真地倾听和善意地扩散，是可以无所顾忌地发泄自己的心情。
至今，“章文事件”中的女生，已在网络发布了三封公开信。事发两个月后，她选择报警。
通过和一些校园性侵受害者的交流，流行病学家Jessica Ladd发现，受害者很希望能有一个有安全感的网站上，能为他们提供“网上报案”。
于是，Jessica和她的团队设立了这种“让性侵犯者闻风丧胆的”网站。
这种线上的形式，能够免去受害者与不信任的人的面对面交谈，还能为受害者提供的信息予以严格的保密。
网站会准确记录每位受害者提供的信息，留作证据。当有人举报同一位犯人时，才会进行报案。
“这意味着受害者们不再需要孤军奋战，有了彼此的共同支持，他们才会更加勇敢地站出来报案，罪犯才会大程度地受到惩罚。”
每一次鼓励受害者发声，都冒着将Ta再次暴露在巨大痛苦中的风险。
勇敢之后，还有太多事需要做。
别再问“你当时怎么不拒绝”。
这个世界上的有些苦痛，注定无法共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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