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节选自《马克思传:人间的普罗米修斯》,作者:袁雷、张云飞,出版社:中国人民出版社
由于长期跟马克思一起过着颠沛流离和贫病交加的生活,燕妮的健康状况受到了很大的损害。从1878年秋天起,她不幸地患上了癌症。
在当时,由于卡尔斯巴德有可以治病的矿泉,因此,燕妮希望过去疗养来缓解和控制病情。从19世纪70年代开始,在恩格斯的资助下,马克思基本上每年都要去疗养,对他的健康的恢复起到了很好的作用。然而,由于德国俾斯麦政府颁布的臭名昭著的“非常法”,去往卡尔斯巴德的道路已经被封锁。虽然马克思为燕妮写了申请,但他收到的仅仅是正式的回绝,理由仅仅是燕妮是他的妻子。显然,反动派对马克思夫妇的迫害并没有因为他们已是风烛残年的老人而有丝毫减弱。
在燕妮患病期间,马克思对她进行了无微不至的照顾,为她排除一切干扰,创造安静的环境来静养。倍倍尔回忆最后一次见到燕妮的情景时说:“马克思的妻子正卧病在床。我希望和她告别,于是马克思把我带到她的房间,严厉地嘱咐我和她谈话不能超过一刻钟。但我们一谈就很起劲,以至我忘记了她的病况,在她那里不是坐了一刻钟而是半点多钟。当时马克思忍耐不住而责备我,说我‘摧残’他的妻子”。马克思对燕妮照顾得十分周到。这使得身体本来就已经很羸弱的马克思由于劳累而再次病倒,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1881年的整个秋天和冬天,马克思夫妇都在和死亡做斗争,却因身患重病而住在两个房间内不能相见。这无疑是人世间最凄凉和最悲惨的事情。在爱琳娜和琳蘅的悉心照顾下,马克思的身体有了一定程度的恢复,但燕妮却未见好转。爱琳娜回忆道:“1881年秋天,我们亲爱的母亲已经病得很厉害,很少下床了,摩尔害了沉重的胸膜炎。医生(我们的挚友唐金)认为他差不多没有希望了。那真是一个可怕的时期,前面那个大房间里躺着我们的母亲,旁边那个小房间里睡着摩尔,他们俩平时朝夕相处,相亲相爱,现在再不能同住一屋了……摩尔又一次战胜了病魔。我永远忘不了那天早晨,他觉得自己强健得能够到母亲房间去。他们在一起又都年轻起来,她像一个热恋中的少女,他像一个热恋中的小伙子,他们又恢复了生命的活力,而不像一个在死亡线上挣扎的老人和一个即将被病魔夺去生命的老妇,彼此在作最后一次话别。”虽然燕妮遭受了巨大的痛苦,但是马克思对她的爱和忠诚以及他们毕生奋斗的事业使得她能够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
在燕妮去世之前,发生了一件令她非常欣慰的事情。《现代思想》月刊上刊登了厄内斯特·贝尔福特·巴克斯的《现代思想的领袖。第二十三——卡尔·马克思》一文。虽然该文关于马克思的生平材料的引用大部分是不真实的,对他的经济学的理解也有很多错误,但是,在到处张贴在伦敦西区的墙上的海报上使用了大号字对之进行宣传,引起了很大的震动,也给病重的燕妮带来了莫大的安慰。在1881年12月15日给左尔格的信中,马克思指出:“对我最重要的是,还在11月30日我就收到了上述的一期《现代思想》,使我亲爱的妻子在她生命的最后几天里得到了愉快。你知道,她是多么热情地关怀所有这类事情。”这也是毕生视声望为羁绊,从不愿意别人宣传自己的马克思唯一一次对之表现出欣喜之情,仅仅是因为它给病重的妻子带去的安慰。
不管马克思和亲友们如何不舍,1881年12月2日,燕妮还是平静地离世了。在1881年12月7日给女儿燕妮的信中,马克思谈道:“她及时咽气,这对我是一个安慰……甚至在最后的几小时,也不用同死亡进行任何斗争,而是慢慢地沉入睡乡;她的眼睛比平时更加富于表情,更加美丽,更加明亮!”在燕妮离世的当天,恩格斯说了这样一句话:摩尔也死了。在爱琳娜看来,摩尔的生命同母亲的生命一起逝去了。这表明燕妮的去世给马克思带来了沉重打击。在1881年12月13日给丹尼尔逊的信中,马克思指出,他当时差点要离开这个邪恶的世界,而到现在还不能出门。
作为一个身上肩负着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的重大使命的革命导师,马克思并不会也没有权利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只能用余生的每一天来怀念自己的妻子。在1882年3月1日给恩格斯的信中,马克思写道:“你知道,没有人比我更讨厌随便动感情的了;但如果不承认我的思想大部分沉浸在对我的妻子——她同我生命中最美好的一切是分不开的——的怀念之中,那是骗人的。”为了表达对燕妮的思念,马克思悄无声息地将她的一张镶有镜框的相片随身携带,直到他逝世后,爱琳娜才在他的衣袋中发现了这一秘密。当然,马克思并没有陷入消沉之中,而是继续将自己的余生奉献于人世间最壮丽的事业——为了无产阶级和全人类的解放而奋斗,以此来表达对燕妮的深切怀念。在1881年12月13日致丹尼尔逊的信中,马克思指出,我想尽快地完成《资本论》第二卷,以献给我的妻子。这也是马克思将忘我的工作和对燕妮深深的怀念结合起来的最好的一种表达方式。出于对马克思的健康情况的考虑,医生禁止他参加燕妮的葬礼,加之燕妮生前曾说自己不是那种重表面形式的人。因此,马克思并没有出席葬礼。
燕妮的离世也给恩格斯等世界各国的革命者带来了巨大的悲痛。马克思夫妇一生最忠诚和最值得信赖的朋友——恩格斯出席了葬礼,发表了《在燕妮·马克思墓前的讲话》一文,详细地论述了她的一生的经历和斗争,尤其是和马克思同甘苦、共患难的一生。恩格斯将燕妮作为一位独立的、终身致力于为人类的幸福而工作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来评价,高度评价了她的才能:“她的一生表现出了极其明确的批判智能,卓越的政治才干,充沛的精力,伟大的忘我精神;她这一生为革命运动所做的事情,是公众看不到的,在报刊上也没有记载。她所做的一切只有和她在一起生活过的人才了解。但是有一点我知道:我们将不止一次地为再也听不到她的大胆而合理的意见(大胆而不吹嘘、合理而不失尊严的意见)而感到遗憾。”从某种意义上说,燕妮是除马克思、恩格斯之外的第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也是世界上第一位杰出的无产阶级女革命家。对此,恩格斯对燕妮的品德进行了高度的赞扬:“我用不着说她的个人品德了。这是她的朋友们都知道而且永远不会忘记的。如果有一位女性把使别人幸福视为自己的幸福,那末这位女性就是她。”可见,燕妮的一生是战斗的一生,是追求人类幸福的一生。
李卜克内西回忆道:“在妇女中,马克思夫人第一个使我认识到妇女教育的力量。……对我来说,马克思夫人是驯服并训导野蛮人的伊菲姬妮亚,是让自暴自弃、缺乏自信心的人冷静下来的爱琳娜。她像母亲、朋友、知己、参谋。她是我心目中妇女的典范,至今我仍然把她当做楷模。我还要再说一遍,多亏马克思夫人,才使我在伦敦没有从精神上和肉体上走向毁灭,当我想葬身在流亡生活困苦的大海之中时,是她像洛伊科泰娅拯救沉船后的奥德赛那样,给了我重新游上岸的勇气。”伊菲姬妮亚、爱琳娜和洛伊科泰娅都是古希腊神话传说中的伟大女性。这表明了李卜克内西对燕妮的高度尊敬,以及燕妮对李卜克内西的深刻的影响和帮助,反映了燕妮的伟大的革命者的形象。
来自世界各国、各民族的人对燕妮的高度评价令马克思十分欣慰,缓解了他的悲伤之情。在1881年12月17日给女儿燕妮的信中,马克思说:“我从各地和从各种民族、各种职业等等的人们那里收到的吊唁信,都赞扬妈咪,都充满了非常真诚的心情,非常深厚的同情,这是罕见的,而通常这只不过是奉行故事而已。我认为这是因为她一切都自然而真实,朴素而不做作;因此她给人的印象是富有朝气和乐观愉快。在赫斯夫人看来,‘由于她的逝世,自然界毁坏了它自己的杰作,因为我一辈子没有见过这样聪慧而慈爱的女人。’”人们对于燕妮的高度评价准确地反映了燕妮的高贵品德。
爱琳娜写道:“我母亲在1881年12月去世。15个月以后,那个同她终生不离的人也随着去世了。经受了生活中的重重忧患,他们与世长辞了。她是一位理想的女性,而他是:一个男子汉,总之,我再也见不到像他那样的人了。”这也是女儿对父母发自内心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