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宴饮歌赋中蕴含的命运预言

新郑市史志办主任 李磊

诗以言志

【释义】

用诗来表达自己的志向和决心。

【出处】

言为心声，文以载道。

《尚书·尧典》：“诗言志，歌永言，声依永，律和声。”

《庄子·天下篇》说：“诗以道志。”古人宴请宾客时，觥筹交错之间，往往以诗词歌赋来助兴。歌者言其志，观者察其行，智者洞其心，看似其乐融融的宴饮歌赋背后，其实隐藏着各人不尽相同的命运玄机。在郑简公接待晋国大夫赵孟子的一次宴会上，赵孟子与叔向在听了郑国的7位大臣赋诗之后，做出了“伯有被杀，其余皆数世之主”的预测，得到了历史的印证。

典故出于《左传·襄公二十七年》：卒享，文子告叔向曰：“伯有将为戮矣!诗以言志，志诬其上，而公怨之，以为宾荣，其能久乎？幸而后亡。”叔向曰：“然。已侈！所谓不及五稔者，夫子之谓矣。”文子曰：“其馀皆数世之主也。子展其后亡者也，在上不忘降。印氏其次也，乐而不荒。乐以安民，不淫以使之，后亡，不亦可乎？”

【成语故事】

十四国参加弥兵大会

春秋中期，晋楚争霸，连年争战，诸侯各国苦不堪言。公元前546年，宋国大夫向戌游说晋、楚等国，举行了有14个国家参加的弥兵大会。此会之后，晋楚两国结束争霸，直至春秋结束，各国再无大仗。这是故事背景。

参加完弥兵大会，晋国使团分两路行动，一路由荀盈带队到楚国重结晋楚之好，另一路由赵孟（文子）、叔向带队返回晋国。赵文子一行从宋国到晋国，途中必经郑国。为了表示对晋国的友好情谊和对弥兵大会的祝贺，郑简公特意在垂陇这个地方设宴款待赵孟叔向一行，子展、伯有、子西、子产、子太叔、两个子石（印段、公孙段）这7位重臣跟从郑简公出席宴享活动。如此高的规格，令晋国使团的团长赵文子十分感动，他说：“这7位跟从着贵国国君来隆重接待我，是尊贵我，赐给了我极大光荣。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各位当场赋诗一首，以完成君王的恩赐，我也可以从这里看到这7位的志向。”郑简公点头示意，七大夫领命祝酒赋诗。

七大夫领命祝酒赋诗

按照排序，首先登场的是大政子展。他选择了《诗·召南》里的《草虫》：“喓喓草虫，趯趯阜螽；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陟彼南山，言采其蕨；未见君子，忧心惙惙。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说。陟彼南山，言采其薇；未见君子，我心伤悲。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夷。”歌咏中，子展以赵文子为君子，着重突出了“未见君子，忧心忡忡。亦既见止，亦既觏止，我心则降”这几句，取其忧国而信晋之意，引得赵文子连连赞许，说：“善哉，民之主也！但君子之名，我是不足以承当的。”

第二位登场的是伯有，他出人意料地选择了《诗·卫风》里的《鹑之奔奔》：“鹑之奔奔，鹊之彊彊。人之无良，我以为兄。鹊之彊彊，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闻听伯有此赋，赵文子的表情有点错愕。怎么会选这首诗？难道他不知道这首诗是讽刺卫宣姜淫乱而作的吗？他说：“所谓床笫之言不出门槛，更何况是在野外呢？这不是受君命出使之人所应该听到的。”当时的气氛有点尴尬。

好在第三位子西及时登场，赋出一首《小雅·黍苗》之第四章：“肃肃谢功，召伯营之。烈烈征师，召伯成之。”比赵文子于周代贤臣召伯。赵文子说：“有寡君在那里，我有什么能力呢？”

子产登场时，他赋了《诗经·小雅》里的《隰桑》这首诗，云：“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隰桑有阿，其叶有沃，既见君子，云何不乐。隰桑有阿，其叶有幽，既见君子，德音孔胶。心乎爱矣，遐不谓矣，中心藏之，何日忘之。”赵文子说：“我请求接受它的最后一章。”意思是说，以子产之见来规诲自己的行为。

子太叔（游吉）赋出《诗·郑风》里的《野有蔓草》：“野有蔓草，零露漙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野有蔓草，零露瀼瀼。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取其中“邂逅相遇，适我愿兮”之意，表达初次见到赵孟的心情。赵文子说：“这是大夫的恩惠。”

到了子印段，他赋《诗·唐风》里的《蟋蟀》：无已大康，职思其居。好乐无荒，良士瞿瞿。赵文子说：“好啊，这是保住家族的大夫!我有希望了。”最后，公孙段赋了《诗经·小雅》里的《桑扈》，曰：“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君子乐胥，受天之祜。交交桑扈，有莺其领。君子乐胥，万邦之屏。之屏之翰，百辟为宪。不戢不难，受福不那。兕觥其觩，旨酒思柔。彼交匪敖，万福来求。”赵文子听后感慨地说：“不骄不傲，福禄还会跑到哪儿去？如果保持这些话，即使想要辞掉福禄，能行吗？”

享礼结束，意犹未尽。回到驻地，回想起7位大夫在今天宴会上赋诗言志的表现，赵文子对叔向说：“伯有将要被杀了！诗以言志。伯有所赋之诗甚为不妥，其用意在于诬蔑他的国君并且公开怨恨国君，又以此作为宾客的光荣。这样的人能够长久吗？即使侥幸免死，下场也一定是逃亡他国。”叔向说：“对，他太骄奢。所谓不到5年，说的就是这个人了。”赵文子说：“其余的人都是可以传下几世的大夫。子展也许是最后灭亡的，因为处在上位而不忘记降抑自己。印氏是最后第二家灭亡的，乐而不荒，乐以安民，不过分地使用它们，故而后亡。”

伯有如期应验而死

第二年（公元前545年）11月，鲁襄公、宋平公、陈哀公、郑简公、许悼公相约一起到楚国去访问，由于郑简公已于九月先期赴楚。按照礼节，异国之君过境而不入国都，由大夫出往劳之。郑国由伯有代表国君到国都北的黄崖慰劳各国之君，伯有不敬。鲁国的穆叔说：“如果伯有无戾于郑，郑必有大咎。”又过了两年（公元前543年）秋七月，骄奢过度、众叛亲离的伯有于暴乱中死在了郑国的羊肆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