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志红，华东师范大学历史系世界史专业硕士研究生，主要研究领域为中外关系史和近代早期西班牙海洋帝国史。本文为网易历史频道独家稿件，谢绝转载。
明朝嘉靖年间（1521-1565年），倭患丛生，再加上葡萄牙人对东南沿海的频频袭扰，海防日益恶化，在此情况下明朝厉行海禁，从而导致一些失去生计的人聚众海上，实行武装反抗。于是东南沿海相继出现了许多以富商大贾为首的武装集团，其中尤以汪直、徐海等人最为知名，这就使得林凤在他们的光环下相对不那么为人所知。然而，林凤的事迹堪称一代传奇，尤其是其在西属菲律宾的短暂活动更是在中外历史上留下了浓重的一笔。
明朝著名海盗汪直
林凤，又名林阿凤，西人称之为李马洪、李马奔或李马芳，生于嘉靖年间，广东潮州饶平县人，19岁即开始从事海上武装走私，后成为一支海盗集团的首领。隆庆万历初年，活跃于福建、广东和台湾沿海，屡次与明军交锋。1572年（隆庆六年）林凤曾率五六百人向朝廷请求归顺，但明朝当局坚持对海盗势力严惩不贷，是以林凤被迫继续率部在东南沿海活动。1574年（万历二年）6月，明朝政府暂停征服两广少数民族的“猺獞之役”，敕令闽粤督抚集中水陆两军合力围剿林凤，务使片帆不遗。1574年7月，林凤被总兵胡守仁所率领的福建水师击败，随后他再次请求赦免遭拒。1574年10月，林凤在横渡台湾海峡时再次遭到福建水师重创。经此一役，林凤元气大伤，觅地而居已是燃眉之急。
菲律宾邦阿西楠国国王林凤祀亭
1574年11月，林凤从马尼拉返航的中国商船处得知，菲律宾地广人稀，物产丰饶，而且刚刚占领此地的西班牙人立足未稳，防务空虚。于是，林凤决定避开明军锋锐，远航菲律宾。稍事准备后，林凤亲率战船62艘，士兵、水手各2000名（其中大多是农民和工匠），妇女儿童1500名，装载大量的农具、种子、牲畜启程前往马尼拉。
林凤率部前往马尼拉
1574年11月29日，林凤率部抵达马尼拉湾。11月30日，他命令日本人庄公率领先遣队趁西班牙人不备对马尼拉发起进攻。但是先遣队在前往马尼拉的途中，因遭到西班牙驻军总指挥戈蒂妻子的辱骂，转而对戈蒂的住处发起攻击，杀死了戈蒂等人，并烧毁了他的房子。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浓浓的烟雾暴露了先遣队的行踪，这使得西班牙人有了时间组织力量进行反扑。在西班牙火绳枪的密集射击下，先遣队在损失了80多人后被迫退守甲米地。战斗结束后，西属菲律宾总督拉维萨里斯立即动员马尼拉的所有西班牙人昼夜抢筑防御工事，并在炮台添加了四门大炮，同时西班牙军官萨尔塞多带领的大约50多人的援军也在12月1日赶到了马尼拉，使得西班牙人的防御力量大为增强。12月4日，林凤亲率所有兵力再次进攻马尼拉，但遭到了西班牙人的顽强抵抗，中间一度有80名林军冲入西班牙人的堡垒，但终因后援不继而全部阵亡，其中也包括林风的得力干将庄公。鉴于两次进攻接连受挫，林凤决定放弃夺取马尼拉的计划，率部北撤至距离马尼拉40里格的邦阿西楠。然后，林凤在此建立了一座坚固的城寨，自称国王，并善待菲律宾人，向他们传授中国先进的农耕技术和手工工艺。反过来，菲律宾人也非常支持林凤，为其提供充足的粮食、木材和其他必需品。于是，林凤得以暂时安定下来。
坐落于菲律宾林加延市的邦阿西楠省议会大厦
然而，西班牙人把在此定居的林凤视为心腹大患，必欲除之而后快。因为西班牙人刚刚占领菲律宾没有多久，当地的土著也时刻准备着起来反抗他们，如果不及时把林凤的势力扼杀在萌芽当中，一旦他们与土著联起手来，势必会严重威胁西班牙在菲律宾的殖民统治。特别是考虑到在林军进攻马尼拉时，菲律宾土著起义响应林凤的进攻，在处死两名土著酋长后更加使得菲律宾人义愤填膺，导致马尼拉周围有一万多人参加起义。这些起义者把马尼拉包围起来，到处捕捉西班牙的修道士，摧毁西班牙人的教堂，大有杀死所有西班牙人之势。同时他们还与林凤取得联系，表示愿意随时配合林凤采取行动。尽管当林凤进攻受挫后，他们转而放弃了对西班牙人的反抗，但是这无疑加剧了西班牙人对林凤的戒心。
菲律宾土著
在经过三个月的准备后，新任西班牙驻军总指挥萨尔塞多于1575年3月23日率领250名西班牙士兵和2500名土著，分乘59艘船只对林凤发起进攻。西班牙人于3月30日抵达邦阿西楠河口，并与35艘林军船只发生了遭遇战，惊慌失措的林军急忙弃船逃走，导致船只被西班牙人焚毁殆尽。随后西班牙人一度突破林军防线，但由于林凤的积极抵抗，最终迫使西班牙人撤退。经此一役，林凤连夜修筑被破坏的堡垒，架起三门重炮和许多小炮，增强了防御力量。4月2日，萨尔塞多试图再次发起进攻，但见林军已经有所防备，同时考虑到强攻之下必有伤亡，而且林军船只已经被毁，势必无法逃遁，于是决定放弃进攻，转而对林军实施包围，企图以饥饿迫使他们投降。值得一提的是，林凤被围期间，附近的菲律宾土著为其送来了食物和木柴，充分表现了他们对林凤的同情和支持。
林凤军船只被西班牙人焚毁
明朝官员林凤败走菲律宾后，奉福建巡抚刘尧诲之命追击林凤的把总王望高也在1575年4月来到了马尼拉，并受到了西班牙人的热情款待。他得知林凤被围后急切地表示，明朝政府愿意派遣军队与西班牙人合力围剿林凤。但西班牙人表示，林凤已成瓮中之鳖，西班牙人无须与中国舰队合作已足以解决林凤，同时也向王望高承诺，一旦抓获林凤，死活不论，都将转交中国政府。西班牙人之所以对林凤围而不攻，是因为看准了明朝当局迫切消灭林凤的愿望，希望以此为筹码，达成与中国通商和传教的目的。因为明朝当局虽然在1567年有条件地开放了海禁，但只准中国商人出海贸易，不准葡萄牙人以外的其他蛮夷进入中国，违者严惩不贷。无奈的王望高只得先行回国向闽抚复命，同时他也同意携马丁·德·拉达和赫罗尼莫·马丁两位西班牙神父及其他随行人员一起前往中国以协商相关事务，从而揭开了中国与西班牙交往的序幕。但事与愿违，西班牙人的要求并未得到满足，因为刘尧诲坚持要求他们先把林凤移交给明朝当局之后，再行协商其它事宜。于是1575年10月，西班牙人只得在王望高的陪同下返航菲律宾。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就在西班牙人出使中国期间，林凤在被围四个月之后，一方面明修栈道，以麻雀战术派遣小股部队频频袭扰西班牙人，另一方面暗度陈仓，秘密派人伐木造船30余艘，并于1575年8月4日在夜幕的掩护下，率船突出了西班牙人的重围。此后，林凤又重返闽粤沿海活动，但在明军剿抚并用的策略之下，林军内部发生了严重分化。截止到1577年12月，“凤知众心已散，己罪不容赦，掣舡夜遁”，从此林凤在东南沿海销声匿迹。
明代中后期的东南沿海
林凤从邦阿西楠回国时，由于所造船只无法运走所有部众，导致一些人留在了邦阿西楠。他们为了生存，绕开西班牙人进入了吕宋北部山区，与当地的伊格罗特人通婚杂居，从而形成了今天的伊格罗特——华族人。这一群体对中国一直怀有真挚的感情，且坦言他们的祖先就是林凤，如今屹立在菲律宾的邦阿西楠国国王林凤祀亭就是最好的历史见证。值得一提的是，1993年4月菲律宾总统菲德尔·拉莫斯在访问中国前夕答记者问时，深有感触地对自己的家乡班诗兰省（即邦阿西楠省）林加延市进行了如下描述：“许多年以前，从中国来的林亚风（即林凤）就在林加延定居下来。林亚风的船队带来了中国人民的美德，这些美德包括‘勤劳、忍耐、节俭、敬老、守法、具有社会责任感’”。现在省里许多人都是林亚风的后代，他们也是班诗兰的优秀份子。这就是为什么班诗兰与其他许多省比较，显得比较进步的原因。”从拉莫斯总统的这席话中不难看出，这位中国人的老朋友对林凤和中国充满了感情。
菲律宾前总统菲德尔·拉莫斯（1992-1998年在任）
本文来源：网易历史
责任编辑：
安梁_NN206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