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水“炼金术”藏沙漠深处

阿布塔比说，十年前，他只能在内盖夫沙漠里栽种棉花和一些不能食用的植物，日子艰难。后来，沙漠上出现了好些“地中海”，结合智能化的滴灌技术，现在不仅“什么都能种”，而且种出的优质水果更深受欧洲人青睐，通过出口贸易，他挣了一大笔钱，去年更购置了一台新的农业机器。阿布塔比的致富经，只是秀出了以色列精明水管理能力的冰山一角。这个小故事背后，其实蕴含着以色列人在沙漠如何“废水再生”、如何“点水成金”的大事业。

近日，广州日报记者深入以色列沙漠采访，见证了以色列人如何利用沙漠与废水，把沙漠打造成“地中海”的历程。

文/广州日报特派全媒体记者 余骏扬

今年是中以建交25周年，6月6日至7日广东省代表团访问以色列，出席中国（广东）——以色列经贸合作交流会。而水资源的管理、废水的处理、水体环境的保护，一直是广州城市环境治理的重要议题。在中以经贸合作深化的背景下，以色列发达的水资源管理技术正是广东亟待借鉴之处。

沙漠农业：

“废水”灌溉出优质水果

以色列的纬度稍高于广州，地处亚热带。国土面积比北京稍大，却有近一半是沙漠地带，终年少雨。尽管还是6月，阳光已经毒辣。记者从其第二大城市特拉维夫出发，乘车一路向南，来到内盖夫沙漠。

干旱的内盖夫沙漠不只有遍地粗糙的沙砾，更有不少蓬勃发展的聚居点。在内盖夫沙漠的西南部，存在一些特别的聚居形式，通过私人租地集体耕作的方式发展农业。在其中一个聚居点水库附近，记者见到了农夫阿布塔比，这位中年壮硕的农夫，不时打量着他水库边上的小王国——一大片绿得发亮的果林，那是尚未成熟的石榴。

以色列的沙漠水库是当地的一景：一片巨大的湛蓝人工湖出现在茫茫热沙之中，水质清澈，满眼生凉。水色之蓝，堪比特拉维夫边上的地中海。

“水深大概有十五米。”技术负责人告诉记者，“里面都是处理过的废水。”记者了解到，这样的“再生水水库”在内盖夫沙漠还有很多，支撑起了很多聚居点的农业。经过处理后的废水虽然不能用作饮用水，但适合用于灌溉。迄今为止，处理后的废水已经是以色列沙漠农业用水最重要的来源。

在许多欠发达国家，用未处理的废水灌溉不罕见，但要无害的使用废水，核心是废水“去污”，消除水质的重金属，不对土地构成污染，这正是以色列人的高明之处。对于废水作为灌溉用水一事，阿布塔比表示，水库的水质很棒，不用担心卫生和重金属残留的问题。由于这些水果基本都是出口到欧洲，所以欧洲会频繁派人来监察水库水质，“每周提取两次水样”，确保水质安全。

阿布塔比说，“现在看看这个大水池，水量水质都不用担心了”。

另外，由于以色列的农业普遍采取高度节水的智能滴灌技术，耗水量比一般灌溉方式要少四成以上。阿布塔比的果林也不例外，用水是不缺的。

得益于沙漠强烈的日照与丰沛的存水，在沙漠里除了可以种植本就适应干旱的荷荷巴草（荷荷巴油是有名的护肤品），还有马铃薯以及各种水果，甚至连一些高耗水量的植物也种得十分好，滋味属上乘。作为第一个尝试如此种植作物的国家，以色列出口水果的市场竞争力很强。阿布塔比也是从中获得巨大收益的农民之一，现在完全有实力继续扩大果园规模。

废水再生：

夏夫丹废水处理厂的神奇沙子

阿布塔比的成功并非全来自个人努力，废水处理、运输、储存等基础设施才是其关键所在。但仅有基础设施，并不足以推动这种经济模式的成立。

“农民不是一开始就使用处理后的废水进行灌溉的。”阿布塔比说。

他表示，如今利用处理后的废水灌溉的出口农业模式，是多年来一步一步建立起来的，各种障碍以及受众的“膈应”心态，都需要很长时间克服。而解决这一切问题的关键词，是“夏夫丹”——以色列乃至中东最大最先进的废水处理厂，它是再生水灌溉模式的起源所在。

夏夫丹废水处理厂位于特拉维夫以南的不远处，最早建成于1969年。当记者来到这里时，一群小学生正从废水处理厂参观出来。对珍惜水资源的教育，以色列一直注重从娃娃抓起。如今的夏夫丹可不仅是一个废水处理厂，厂子主体外还建造了一个酷似海洋馆结构的大型展览馆，详细记载了它的历史和去污机制。

夏夫丹有世界上许多废水处理厂都有的基本除污步骤：隔掉大型的浮渣、用重力沉淀出固体沉渣、半固体的有机物，然后让废水里的可溶物和细菌在一定温控条件下互相起作用，并大部分分解掉。然而，这样出来的处理废水质量仍然不够高，不足以用于灌溉。对此，夏夫丹还有一样秘密武器——以色列最多的东西之一：沙子。

记者来到夏夫丹一个巨大的处理容器旁，那里已经闻不到废水的气味。解说员向记者介绍了沙子净水的原理。

原来，在夏夫丹附近有许多沙丘。沙丘的下方存在蓄水层。把粗处理过的废水注入这种蓄水层，让其通过半年到一年的渗流过滤，这些水最终能变得十分干净。

需要说明的是，这个过程也事先确认不会污染到附近其他干净的水源。正是这些高度净化过的废水，当年让最早一批受过一定教育的农民产生兴趣，尝试引入到农业生产中。

政府支持：

政府引导使用再生水

夏夫丹提供了灌溉用水的生产模式，但还远远不够。因为农业生产所需用水往往大量集中在特定时段，而再生水的生产速度则比较平均。解决这个问题需要另一种思路——蓄水以灵活用水。这就是后来在沙漠中建设水库的原因。然而，这些水库十分昂贵，当地农民难以支付得起修建费用。

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犹太国家基金会(JNF)决定协助支持沙漠水库的建设。来自世界各地的犹太人通过基金会资助了相当一部分水库的修建。以色列政府也在当中投入大量的资金。每一年沙漠中水库的数量都在增加，在沙漠中建蔬果园的模式终于逐渐完善。目前，内盖夫沙漠中已有超过200个沙漠水库。

当然，有了水库还不行。对于不少农民，使用再生水始终有些心理障碍。最终，经济政策的引导改变了他们的想法。

记者从以色列水局主管的高级代理人肖尔女士处获悉，以色列的饮用水实行全国均价——无论是运输成本高的山城耶路撒冷，还是运输成本低的特拉维夫。但这一水价也相当昂贵。举个例子，当地买一瓶饮用水，可能要花约12元~18元人民币。而相比起来，以色列的沐浴露、牙膏等日用品并没有比中国贵太多。在饮用水以外，替代性用水便宜得多。因此，农民使用再生水灌溉要比用饮用水性价比更高。

灌溉用水的发展重塑了以色列的沙漠农业，也就有了阿布塔比的致富故事。

实际上，当年吸引农民使用处理后的废水时，以色列政府对于水价有过更加大的优惠，而后来又减少优惠的力度，以引导农民增强节水意识、提升种植水平。这类水价调整并不是单独一个政府部门的决策。肖尔女士表示，以色列的水作为公共财产，被八个政府机构分管。水政策是共同制定的。废水处理、基建、预算，都是他们的共同议程。

对于政府在统筹水资源管理上的重要作用，肖尔女士是这样评价的：“如果大家都在讨论一件要事而事后忘却了，那么这就得考验管理者的记性了。这种记性要转变成订立规则，让人们时常知悉问题的存在，这就有助于维持应对危机的能力。”

如今，以色列已经是世界上循环利用废水能力最强的国家，超过85%的国家废水被净化，并被重新投入到农业、居民生活（例如冲厕所）、消防等用途。这种高效的利用率，是世界上其他国家远远达不到的。为了进一步推广水工业的合作，以色列更组建了国际性水展。今年9月12~14日，将在特拉维夫召开，中以之间有望在水工业技术上拥有更多合作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