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教育”应复归“国文教育”（上）

（原标题：“语文教育”应复归“国文教育”（上））

朱中原

思想圆桌

编者按

今天的语文教育存在着方方面面的问题，这一点，即使是教育者本身也意识到了。但问题的症结究竟在哪？很多人并没有头绪。实质上，归根结底在于对汉语的教育理念与方式上出了问题。有鉴于此，本报约请著名文史学者、长期关注和研究国文问题的专家朱中原先生撰文，他所提出的复归“国文教育”，并非是在概念上以“国文”取代“语文”，而是语文教育应该在内涵上向“国文”复归，这于当今语文教育而言，不啻为一剂良药。

“语文”的概念并不始自今日，清末时候就已经有了，但民国时代通行的说法是“国文”，“语文”作为一门学科名称，最早大概是20世纪30年代后期，由叶圣陶、夏丏尊联名提出，并尝试编写了新的语文教材。全国解放后，叶圣陶再次提出将“国语”和“国文”合二为一，改称“语文”。这一建议被教育机关采纳，随后推向全国，从此，“语文”成了中小学甚至扩张到其他国家的一门主课。但即使是叶圣陶改名后的“语文”，仍然是强调一个“国”字的，是中国的语言和文字的集合，也即“语文”的内涵没有变。

就概念本身而言，语文与国文，并无太大差异，语文不过是国语和国文的集合而已，甚至是更丰富了；但就内涵来说，虽一字之异，却千差万别。今天我们所说的语文，与民国时代的国文，已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语文与国文的根本在于教授中小学生的语言文字，具体到小学而言，则是识字，甚至识字就是根本。但现在的语文与国文的本质不同在于，语文教育仅仅是教学生认字，更准确地说是背字，而国文教育则是教学生以认字为基础，在认字过程中启蒙有关世界万物的知识。

换句话说，语文教育是仅仅局限于就字论字，而国文教育则是以认字为出发点，或者说认字本身就是学习不同学科知识。语文教育是将学生的所学仅仅局限于语文一科，语文就是语文，而不涉及其他学科，而国文，则是由语文而及于数学、历史、地理、物理、生物、天文、医学、植物学等等学科常识。国文教育是一种简单的基础性的通识教育，而不是专科教育，它避免了今天的学科多元化的弊端，也就是说，识字本身就是同时在学习其他学科。

我们不妨以今天的语文课本和民国时期的国文课本做个简单的比较。

比如“全体”一词，按照现在的语文课本，无论从字音、字形还是字义上说，这两个字似乎都很简单，易读易写易记，字义也很好理解，“全体”无非就是全部之意。“全体”乃全部之意，这当然是对的，但这只能让学生知其表面义，却不能知其内涵，更不能知“全体”字义演化之轨迹。事实上，“全体”二字之义，乃由人之形体演化而来。在民国小学国文课本《新国文》的“全体”一课中，我们却可以看到这样一段形象生动的描述：“人体可分三部：头、干、肢。头中有脑，为运动知觉之本。外有耳、目、鼻。耳司听，目司觉，鼻司呼吸，口司饮食、言语。自颈至腹为干。内有脏腑，所以消化食物，运行气血。两手两足为肢。以手作事，以足行路。此全体之功用也。”这只是一个用于教师上课时进行口头解说的参考文字，并非直接给学生看的。此解说文字以外，尚有九条辅助性的解说文字及配图，是对这段文字的进一步解说。这些知识固然都是小儿科知识，关键是我们学习“全体”一词，即可明了必须要靠专门的生物学或医学才能明白的常识，这就是国文教育的关健所在！

再比如民国高小国文课本中有一课是讲“进步”。如果我们今天讲“进步”，无非就是就进步而言进步，只要知晓“进步”二字之形、音、义便可，然而为何“进步”二字是此种义、人为何要进步、进步于人类有何益处则全然不知。而民国国文课本却不直接言进步，而言生物和人类进化之公理，“凡自然界之生物无不进化”，盖人乃生物界之一种，其进化自不言而喻。其文末还特意注明“本课引猿之不求进步而不如人，为人鉴戒，以激起学生奋发之志。”这就不是一般的识字和语文教育了，而是一种借由识字教育而引发的人格教育。诸如此类的字词在民国时代的初小及高小国文课本中俯拾即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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