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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张勇手:我是个人生幸运儿(组图))
张勇手和张加懋的订婚照 |
总政莲花池干休所坐落在西三环边上,紧挨着八一电影制片厂,小区有些旧,不起眼,但是院子里住着的都是一些大名鼎鼎的老艺术家。82岁的老演员张勇手就住在这里。
干休所的院子里有一个小小的走廊,种着杏树和一些藤树,小区里的老人不时从这些走廊中穿过。我们就在这里见到了张勇手,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万宝路”的衬衫,须眉尽白,却精神抖擞,他热情地说,妻子张加懋最近身体生病走不了,“我们还在这里采访吧,这里安静凉快。”
陆海空全都演了一遍
话题从他最近出演的电影《南口1937》说起,南口,位于北平城西北45公里燕山余脉与太行山交会处,是北平通往大西北的门户,“南口战役”是当年正面战场抗日战役之一。《南口1937》就取材于这段惨烈悲壮的历史,影片由朱丹执导,影片以一个铁匠赵铁锤的视角来反映这段历史。张勇手在片中扮演年老的赵铁锤,他舍不得那些在南口战役中牺牲了的战友们,一辈子都在守护着这片林子。“这些军人就是我们中华民族的脊梁。”张勇手老人说,去年导演朱丹邀请他,他一看表演时间不长,“一两天的事儿,”于是就很快地答应了。同时在这部影片中扮演角色的还有谢芳老师。
“片子拍摄不错!”张勇手评价道。演了一辈子军人,张勇手塑造的那些经典角色早已成为了几代人的记忆。他是《林海雪原》中深谋远虑的少剑波;是《英雄虎胆》中为了掩护战友牺牲自己的参谋耿浩;是《奇袭》中的连长方勇;《南征北战》中的方营长;《地道战》中的区长赵平原。“我是陆海空全都演了一遍。”老人爽朗地笑道。
母亲的一只胳膊
张勇手3岁丧父,由母亲拉扯大。他的父亲因为贫穷,70岁才生的他,当时张勇手母亲也已经40岁了。父母结婚时,母亲还带着三个孩子,所以张勇手的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都是同母异父的。张勇手前面还有一个小姐姐,生下来后由于没有奶水,最终夭折了。有意思的是,张勇手的父亲有4个兄弟姐妹,但五人的后代中,竟然只有张勇手一个人是男孩,可谓是典型的单传。
聊起母亲,张勇手的回忆闸门被打开,眼眶红红的。他的老家山西汾阳很穷,很闭塞,他小时候,母亲的一只胳膊由于没有及时就医,最终只能被截肢,老人回忆起来满是惋惜,“本来不算严重的病,可是家里人竟然没有想到去看医生,活活给耽误了。”对于这条被截下来的胳膊,张勇手清晰地记得,自己用布把母亲的“断胳膊”包了起来,埋在院子里的一棵枣树下面。后来母亲去世后,大哥写信给他,希望能够把这只胳膊跟母亲埋在一起,张勇手通过信件告诉大哥具体位置,最后竟然找到了。
至于父亲,他早没有记忆,惟一记得的是在父亲下葬的时候,他被人抱着从墓道中拐弯的模糊记忆。
年轻时的一个秘密
张勇手14岁参军,最初上的是随军学校,这是一所培养干部兵的学校。很快他加入了徐向前领导的陆军第60军,就是原来的华北野战军“8纵”,张勇手是文工团一员,并参加了解放太原的战斗。
在随后部队待命期间,母亲从老家去看望他,当时年轻的张勇手对于部队的生活非常适应,“整天都是喜笑颜开的”,还没有尝到思念亲人的滋味。但是当军用列车停在平遥古城后,顺路搭车回家的母亲就在这里下车,恰恰在这一刻,他的心绪突然被拨动,“我不想离开自己的母亲”。
列车继续前进,但张勇手一天无话,“老是在哭”,到了终点站后,军队只能下车步行,这时候,他突然有了搭车回老家的想法,于是趁着空隙,一个人偷偷爬上一辆返程的军列,准备回家。
巧合的是,列车还没有开出多远,他发现对面开来的一辆列车上赫然坐着自己部队的分队长和另一名战友,原来看到他不在,两人连忙追出来找他。他一喊,车上的两人就跳了下来,于是张勇手也跳下了车。
“丢人呐!”张勇手感慨道,这个秘密一直埋藏在他心中,以前从来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这次及时被扼杀在摇篮中的“偷跑”成为了他心中的一个阴影。对于这次违纪,他也检讨了多次,当时团里有马车,行军时别人可以把行李放到马车上,唯独他不可以。就这样,他一路低头走到了西安。
随后,他跟随大军从西安一路打到宝鸡,最后到达成都。
“我很幸运!如果我当时真的回老家了,处分不说,我现在充其量就是一个农民,幸亏我及时跳下了火车。”张勇手感慨地说。
朝鲜战争两次遇见恋人
张勇手和现任妻子张加懋的认识就在成都。有一次,一个大姐跑来告诉张勇手,“人家小姑娘喜欢上你了!还把你写到了自己的日记里”。张勇手听到后,就跑去找张加懋,张加懋当时在川西军区文工团工作,没想到小姑娘痛快地承认了。张勇手把她的日记要过来看,发现日记本里写满了对他的赞美之词,“她觉得我穿的军服虽然破,但是很干净整齐,领子和帽子都洗得干干净净,穿起来很漂亮。”
两人很快约会上了,有一次坐在一辆马车上约会,张加懋好奇地问他,“火车快还是马车快啊?”张勇手回答,“当然是火车快啊!”
没想到,这个对话竟然被边上的一位马夫听到了,很快,这句对话在部队中流传开来,领导知道后,禁止他们谈恋爱。
不过两人很快找到了约会的办法,那时候的男女公共厕所是用砖墙隔起来的,两人把见面的时间和地点都写在纸条上,压在一块活动的砖下,另一个人再抽空拿走纸条,恋爱转成了“地下工作”。“纸条写得很详细,包括谁先出去,中间隔多久对方再出去,都事先写清楚了。”
1950年,朝鲜战争爆发,张勇手受命北上,来到河北沧县,短暂停留后,次年随部队来到安东(现在的丹东)。那一年,他才17岁。
在朝鲜战场,张勇手所在的文工团解散,他变成了给志愿军运输物资给养的运输员,不过当时后勤的运输工具还非常原始。他们是赶着马车入朝的。
入朝没几天,两匹骡子和一匹马就被打伤了。当时需要尽快把给养给部队送上去,于是,张勇手仗着手里的一把卡宾枪和刚学不久的几句朝鲜语,竟然走了60来里地,找到当地的一个郡(朝鲜的划区)的负责人,比划了半天,“对方竟然全明白了”,最后,他赶着7头牛和一匹马回到了运输队。
巧合的是,张勇手竟然又一次见到了恋人张加懋,她在战场上担任伤员转运员。残酷紧张的环境下,他们自然不可能像现在电影中描写的那样热情拥抱,但恋人的心无法遏制彼此的靠近,在两人一起洗碗的时候,张勇手的手在洗碗池的水下跟张加懋的手握在了一起,这个短暂的握手成为了张勇手老人心中的一次永恒的心灵悸动。
有一次,张勇手得了伤寒,连续几天昏迷,那时候没有药,只能靠个人的抵抗力来挺过,“我很幸运,最后竟然痊愈了!”聊起这场大病,老人兴奋地说,生病在朝鲜战场上也不是没有好处,“因为每天可以喝到一碗粥。”如果说解放战争红军靠的是小米加步枪,“那么朝鲜战争志愿军靠的就是炒面加步枪。能喝到粥,那是最高的待遇。”
张勇手病好后,拄着一根棍子,走了好几天,穿着一件破大衣赶去寻找自己的部队,结果在爬坡的时候,竟然奇迹般地看到张加懋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她是我在寻找部队期间遇到的第一个战友。”
那时的军大衣都很肥大,张加懋刚好多一件军大衣,于是给了张勇手,三天后,“换了人样”的他继续上路去寻找部队。
“我是一个幸运儿!”张勇手说,年纪轻轻就参加了解放战争和朝鲜战争,不但认识了人生伴侣,而且两人都没有受过伤,“这不是幸运是什么?”
从朝鲜回国那一天,张勇手和战友们是坐着闷罐车回来的,“那时候我们是为了避免联合国五人小组的检查,在车里坐了几天几夜,一直开到了安徽的宿县才见到光明,”宿县也是淮海战役的主战场之一。
一眼被刘沛然看中
虽然在以前演过《三担水》和《兄妹开荒》等歌剧,但张勇手说,自己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会成为一名电影演员。
最早是《柳堡的故事》剧组找他试镜,过了一段时间,在1956年年底,又给他送来一个剧本,叫《最后一个冬天》,也就是后来的《黑山阻击战》。
他匆忙坐火车赶到前门火车站,下车后坐着三轮来到八一电影制片厂,最后见到了导演刘沛然,他清晰地记得当时楼道里的光线很暗,他只觉得刘沛然长得黑黑胖胖的,有点像埃及总统纳塞尔。刘沛然导演也没有跟他多聊,看了几眼就跟他说,回去后准备行李。他很快被借调到了八一厂。那时候,妻子张加懋正准备生孩子,张勇手没有办法,只好把妻子送回成都娘家照顾。
《黑山阻击战》拍了一年多,他在片中扮演连长王海龙。张勇手事后觉得,拍电影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想拍完后应该没有自己什么事了。没想到没过多久,上级通知他回去办手续,这次正式把他们一家都调到了北京,他被导演严寄洲看上,在《英雄虎胆》中扮演参谋耿浩。
“在此之前,我只看过两部电影,一部是前苏联电影《沙漠苦战计》;另一部就是在安徽看的《梁山伯和祝英台》。现在我一下子成了电影演员,这是多么的幸运啊!”(下接1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