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的 那根弦儿(组图)

　　从巴黎到柏林，我坐的是长途汽车。窗外低缓的丘陵，铺着淡黄的枯草，时时点缀些深绿或只有残叶反而显得别有意境的大树。这派柔和的田园风光，让我不禁感叹：难怪德国除了铿锵的军队，还有优美的童话。

　　但是，汽车一驶进柏林，这种秀美就荡然无存了。与巴黎相比，柏林的路更宽、更直，但城市布局无章。建筑尤其让人扫兴，很多粗笨呆板的楼房，让人想起苏联电影中那些叫工人大街、人民大道的地方。或许当年这里确实有类似的街名，不过1991年两德统一后改了。这杂乱的布局与生硬的建筑，是战后东西柏林为了竞争而追大求全的恶果。其实，柏林还有相当多的庄严气派的古典建筑，可惜陷于其中也显得很不和谐。很多地方还在施工，各种大型机械轰鸣。

　　二战结束70年，两德统一、柏林再次成为首都也有20多年，怎么这里还是一幅百废待兴的感觉？！幸好柏林超过三分之一的面积慷慨地留给了森林、湖泊和田野，给这个钢铁水泥城市增加了不少柔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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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普通德国人的日常忌讳

　　柏林还有一个刺眼的东西：涂鸦。涂鸦在欧洲并不稀奇，但涂得这般任性，感觉并不多。列车时时奔驰而过的铁道旁边，距离地面几十米的高楼两侧，各种意想不到的地方,各种高度与难度的位置。柏林人为什么如何痴迷于涂鸦？是在宣泄某种压抑的情感吗？军人出身、对军事历史异常痴迷的我，本能地想到第二次世界大战。

　　德国人对二战的态度，一直让我迷惑不解。一方面，他们仍很敏感、颇多忌讳。在新西兰，一个不到20岁的德国姑娘曾向我抱怨：二战70年了，为什么大家一提起德国人还是马上想起纳粹？我真是烦透了！拿这个开玩笑也让我很不爽！“在斯图加特附近的一个小镇，我曾借宿在一个德国老太太家中。第一个下午我们就聊得很投机，她并不忌讳谈论政治，说起自己的小陶器作坊红火时曾有30多个工人，都是东德逃过来的”；她抱怨两德统一后他们为东德付出很多，“天哪，我真想说，别统一了，各过各的吧”！但当我误把“立陶宛”听成“以色列”后，她顿时愣住了，然后干巴巴地说了句：“我们对希伯莱文化（她甚至回避“犹太”这个词）不了解”，就起身去做饭了。

　　其实，在官方和公众领域，众所周知，1972年底，西德总理勃兰特在华沙死难犹太人纪念碑前双膝下跪，被世界叹为“欧洲约一千年来最强烈的谢罪表现”；现任德国总理默克尔坦然地与普京并肩而立，观看俄国反法西斯胜利纪念日的大阅兵，不久前访日时还特别告诫安倍要正视历史。德国人拍摄了大量反思战争的影片，包括斯大林格勒战役和第三帝国灭亡。而二战元素，甚至还时时出现在德国喜剧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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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运之门的历史见证

　　摸到旅店存了行李，马上出发，昏昏沉沉的脑袋里揣着一个清清楚楚的问题：德国人，尤其处于二战邪恶中心的柏林人，到底如何看待那场战争？

　　路上，我指着远处问旁边的人：“那是国会大厦吗？”他说是。我又问：“你是德国人吗？”“我是德国人，而且对这里很熟悉！”他一板一眼地回答。其实我不是怀疑他的知识，只是想确定这和二战时那个发生过著名纵火案的国会大厦是不是同一个。如果他是德国人，我就会委婉地把二战说成“上世纪三四十年代”。

　　但下了车，走近国会大厦，我意识到，这种委婉实在没有必要。因为，德国人不仅没有回避那段黑暗历史，还在想方设法铭记它。

　　国会前立着很多数米高的大柱子，上面是1933年因英勇反抗纳粹而遭受迫害的人的大幅照片与文字介绍。血红色的背景下，这些血红色的面容直视着前方，让来来往往的人很难正视却又无法回避。后来我看到，在著名的柏林大教堂外面，也立着同样内容的大柱子，柏林人就是在这些眼睛的注视下，走进教堂做礼拜的。

　　其实，建于1884年的国会大厦，本身就是二战的纪念物。这座巨大、敦实的建筑，二战时被苏军炮火严重摧毁。重修时，它的小穹顶被改成玻璃的，以示政治的公开透明；但苏军攻占时留下的弹孔以及苏联士兵在墙上涂写的标语口号，都被特意保留下来，作为永远的警示。

　　从这里，我步行去勃兰登堡门。它被称为命运之门，因为建成200多年来，它见证着柏林，甚至整个德国的命运。建成于1791年的勃兰登堡门，本为纪念对法战争的胜利。但仅仅15年后的1806年10月，拿破仑就率领法军占领柏林，连勃兰登堡门上的胜利女神雕像都被拆下来运到巴黎。而同年2月，拿破仑下令修建凯旋门以纪念自己最辉煌的奥斯特里茨大捷时，绝对不会想到，几年后就遭遇了滑铁卢惨败，在流放中客死异乡，尸体在若干年后被抬着穿过凯旋门。还没来得及竖立起来的胜利女神雕像又被德国人运了回去。

　　1871年，打败法国后德国统一。不过和平只持续了40多年，德国就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败给法国。战后的剧烈动荡中，希特勒上台。纳粹士兵昂首在勃兰登堡门旁接受检阅，以胜利者的姿态穿过巴黎凯旋门时，他们绝对想不到，几年后苏联士兵（随后还有美国、英国甚至刚刚败于他们之手的法国士兵）会攻入柏林，把胜利的旗帜插上勃兰登堡门。而胜利女神则在混战中被他们自己的炮火轰成碎块。

　　后来，1957年，铁幕已降、冷战已起，东西柏林文物专家却能同心协力为这座命运之门重铸了一套女神雕像和驷马战车。然而，1961年柏林墙开始修建后，勃兰登堡门被圈入东柏林，从此成为德国分裂的象征，直到1990年两德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