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就不必完美(图)

　　简·方达把进入六十岁开始的人生，称为“人生第三幕”。作为一个演员，她深刻地指出，生活与演戏的最大区别在于，生活是没有彩排的，不能重来。深入地回顾以往，有助于每个人在结束之前把自己的“第三幕”演好，也就是把自己的“第三幕”过好。

　　王则柯

　　三十多年前，不知怎么的，我就成了简·方达（Jane Fonda）的粉丝，并且很为她和她父亲亨利·方达以及凯瑟琳·赫本主演的电影《金色池塘》（On Golden Pond）感动，不过那时候她给我的印象，生活重心似乎已经从演戏转到健身科学方面。

　　最近，因为想进一步了解电影《金色池塘》背后的故事，我重新捧起了简·方达回忆录My Life So Far，想不到就被吸引住，从头到尾，比较认真地读了一遍。我要说，这是一本很好的回忆录，适合许多人阅读，适合许多家庭阅读。

　　金色池塘

　　简·方达是美国著名影星，是著名演员亨利·方达（Henry Fonda）的女儿。

　　孩童时期的简·方达，其实十分健壮可爱，但是她却觉得自己不够漂亮，觉得自己长得太胖。这使她产生了较强的自卑感，并且这种自卑感在后来竟奇妙地升华为她一生特立独行的人生风格。

　　亨利·方达有过五次婚姻，但是他作为丈夫和父亲，总的来说对妻子和儿女都有点不够热情。部分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自感很少享受到父爱的简·方达，长期以来对父亲都比较疏离。另外，尽管父母都有外遇，但是简·方达的同情明显偏向割喉自杀的母亲—母亲自杀的时候，她才十岁，父亲很快把她送进寄宿学校，就忙着去办理自己的又一次婚礼去了。

　　但是随着事业成功、阅历增长和老爸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简·方达回忆过往，觉得父亲其实还是很在乎自己的，父女不应该继续这样僵持下去。与此同时在父亲亨利·方达方面，也觉得一直这样疏离，有愧于他们这个本来可以相当美好的家庭—只是积习难改，老人很难首先迈出决定性的一步。

　　正好在这个时候，汤普森（Ernest Thompson）的话剧《金色池塘》上演。话剧聚焦于老龄问题和代沟问题。被这个话剧深深打动的简·方达，立刻通过她的公司买下了《金色池塘》的电影摄影权，并且力邀父亲亨利·方达和已经三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的凯瑟琳·赫本（Katharine Hepburn）出演男女主角诺曼和埃塞尔，她自己则出演诺曼的女儿切尔西。当时，七十六岁的亨利·方达被严重的心脏病折磨，身体已经非常不好，凯瑟琳·赫本则在打网球的时候脱臼，手臂不能用力。那是1981年，简·方达知道，如果这个夏天不能拍好这部影片，那就永远也拍不成了。她想尽一切办法，排除许多困难，终于在这年夏天基本完成了电影的拍摄。

　　《金色池塘》讲的是这样一个故事：

　　与往年一样，诺曼和老伴埃塞尔来到他们位于新英格兰地区“金色池塘”旁边的小屋度夏。恩爱的老两口之中，埃塞尔比较乐观积极，诺曼则比较刻薄消沉。这时候，女儿切尔西带着男友比尔和比尔十三岁的儿子比利，从加利福尼亚过来看望父母，并且一起庆祝父亲的八十大寿。长期以来，由于双方都不能理解对方，父女一直隔阂很深。庆寿以后，切尔西和比尔要去欧洲游玩一个月，征得同意，他们把比利留下给二老照看。年幼的比利觉得自己是被遗弃在这里的，开始的时候与二老相处得也不好，后来因为诺曼带他钓鱼，玩汽船，一起修理房门，还一起有过迷路和撞船等等惊险的经历，相互之间很快就生发出好感来。这一切发生的背景，是埃塞尔宽厚热诚的为人。

　　从欧洲度假回来的切尔西告诉父母，她已经在布鲁塞尔结婚，诺曼脱口而出就问女儿丈夫会不会讲英语，切尔西委屈地说，他就是比尔啊。其时，比尔作为牙医，已经直接返回加利福尼亚工作了。后来，当埃塞尔说女儿这次婚姻看起来不错，诺曼则说，“至少已经一个月了”，语言仍然刻薄。切尔西看到爷孙两代相处得那么融洽，内心很有些嫉妒。她向埃塞尔抱怨父亲从小就不关爱她，并对此很伤心。她说，她想和父亲做朋友。埃塞尔则告诉他，父亲只是表面上冷漠，语言总是刻薄，实际上内心还是充满爱意。她鼓励切尔西要把对父亲的爱说出来。“诺曼已经八十岁了，你准备什么时候对他说想和他做朋友呢？”这样，在切尔西带着比利离开之前，父女终于互相谅解了对方，修补了长期以来的感情隔阂。夏天即将过去的时候，埃塞尔与诺曼收拾行李准备返回城市，不料诺曼在搬运箱子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埃塞尔担心诺曼将就此与世长辞，把她撇下，非常伤心。幸亏在服用硝酸甘油之类的随身药品以后，诺曼很快恢复了正常，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他们在金色池塘旁边的夏居。

　　电影《金色池塘》的投资很小。事实上在话剧出来以后，传统的电影投资人都不看好将话剧搬上银幕的市场前景，典型的想法是：在这个节奏越来越快的年代，“谁愿意看一对老人和一个孙子的日常啰嗦呢”。想不到这部小制作的电影上映以后，票房却扶摇直上，很快就突破一亿美元的大关，让许多投资人大跌眼镜。一亿美元，在当时无疑是天文数字。

　　影片关于亲情和代沟消融的演绎，非常温馨。许多观众写信给简·方达，赞赏这部影片。许多人是自己看了这部电影以后，又陪着年迈的父母一起再看的，并且就像电影中的诺曼和切尔西一样，原来多多少少有点代沟的两代人，或冰释前嫌，或变得比较和谐。借用前些年我们这里流行得有点俗气的说法，这部电影不仅经济效益很好，而且社会效益也非常突出。

　　除了二老与切尔西及其继子这些戏份比较多的角色以外，这部电影的其他角色，只有出场时间很短的牙医比尔和诺曼夫妇在夏居的邮递员朋友。

　　1982年，《金色池塘》的男女主角扮演者亨利·方达和凯瑟琳·赫本，双双获得了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和最佳女主角奖。这是赫本的第四座奥斯卡小金人。这部电影还获得最佳改编剧本奖。

　　在半个多世纪的演员生涯中，亨利·方达曾经出演了许多令人印象非常深刻的电影，获得过许多奖项和荣誉，可是在《金色池塘》以前，他唯独没有获得过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成为对照的是，他的女儿简·方达却已经两次问鼎奥斯卡最佳女主角。据说这与亨利·方达一直劝人不要那么计较是否获奖有关。眼看身体和心力日衰，老人虽然嘴上不说，内心对此难免还是有点耿耿于怀。现在，女儿力促的《金色池塘》演绎，不仅奇迹般地修补了父女的亲情，而且促成老爸在暮年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奖。当时，亨利·方达的病情已经很重，他是授权女儿替他领奖的。事实上在获奖以后没几个月，亨利·方达就离开了这个世界。1999年，他入选美国电影学会百年来最伟大的男影星，列第六名。一些不止一次获得奥斯卡奖的演员，也没有得到这样的殊荣。

　　仿照“人如其字”的说法，电影《金色池塘》的一个非常罕见的特点，是人如其戏。尖刻消沉的诺曼的饰演者亨利·方达，在电影拍摄完成的第二年就去世了，享年七十八岁，而乐观豁达的埃塞尔的饰演者凯瑟琳·赫本，则一直活到2003年，享年九十六岁。

　　多彩的人生

　　简·方达自己的人生，更可谓多姿多彩。

　　首先，她出身于电影世家，自己也是著名演员。前面说过，她父亲亨利·方达是享誉世界的电影巨星，而她自己，则凭着1971年的电影《柳巷芳草》（Klute）和1978年的电影《归来》（Coming Home），两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另外，她还获得过艾美奖和多次金球奖。在1991年，她曾经宣布息影，可是到了2005年，却又高龄复出。她弟弟彼得·方达也是著名演员。

　　她还是著名的社会活动家，以反对美国的越南战争和伊拉克战争闻名。在越战最激烈的时候，她甚至跑到越南，站在越南方面，试图独立调查美军的战争罪行。美国联邦调查局特别关注了一千六百多位美国公民，她是其中之一。而美国众议院曾有两位议员，指责她背叛美国。她还是活跃的女权主义者，标榜自己是并非一概仇视男人的女权主义者。

　　她有过三次正式的婚姻，虽然还是多姿多彩，却都以失败告终。除了继子继女以外，她自己生了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另外还收养了一个女儿。

　　她很注意健身。因为在健身房遇到“非常出色”的健身指导教师莱妮，简·方达与她共同发展起相当成功的“简-莱妮健身法”。事实上，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她就是著名的健身专家，她自己或者她与人合作的关于女性健身和健美的书籍、录影带和光盘，长时间名列这个行业的畅销榜。她自己现在七十八岁了，身材还是非常好。

　　她曾经发展起给她带来数千万美元收入的连锁女子健身馆。她挑选连锁健身馆经理的标准很有意思，除了必须是女的以外，暗地里还要符合三个条件。一是要来自中西部，她认为来自中西部的美国人比较诚实，能够吃苦耐劳；二是要听到国歌会流泪；三是要嫁给高中时代的恋人。

　　另外，她还是厌食症患者。

　　简·方达回忆录的一个特点，就是发掘较深，从而留给读者很大的思考空间。例如，她并不忌讳回顾自己怎样一次次被男性征服，以至于男朋友想给她拍裸照，她心里面不愿意，嘴上却说不出来。因为不忌发掘自己，以至于有读者会写信问她：“你怎么这样诚实？”

　　简·方达在演艺事业上的起步，在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法国大导演罗杰·瓦蒂姆（Roger Vadim）的栽培。简·方达与他合作拍片时，瓦蒂姆正与另一位法国著名影星同居，但是他们两人在感情上还是迅速靠拢，很快也同居了，并且在六年多以后在美国最大的赌城拉斯维加斯举行了婚礼，这里也是美国演艺事业的一个重镇。可惜的是，婚后没几年，他们就开始商量离婚的事情。

　　简·方达在回忆录中说，“瓦蒂姆曾经与海明威共同拥有一个情妇”，“对做爱方式有丰富想象力”。瓦蒂姆还爱玩三人同床，简·方达回忆说她其实可以拒绝，但就是说不出口。而瓦蒂姆后来的几任妻子，都能够不接受这种匪夷所思的要求。回顾以往，简·方达觉得自己当初是出卖自己的心身来讨好他，以为做完美无私的女主人就能够把丈夫留在身边，真是不堪回首。那时候，他们都有点把节省啊、井然有序啊、不乐意其他女人与自己丈夫有染啊，看作是“中产阶级”的作风，所以哪怕她内心希望丈夫也奉行一夫一妻，却怕瓦蒂姆因此批评她是资产阶级作风。

　　瓦蒂姆当然有非常吸引简·方达的地方。首先，简·方达觉得瓦蒂姆给她展开了一个万花筒，让她能够观赏大千世界。另外，瓦蒂姆发掘了简·方达的性欲，对此她也感到十分享受。瓦蒂姆的毛病也相当厉害，除了上面已经说到的以外，他还酗酒、赌博，很快把母亲留给简·方达的巨额遗产挥霍一空。有趣的是，瓦蒂姆去世以后，为他送行的几任妻子，能够在一起有说有笑，一起回忆自己当初为什么那么爱他。她们共同的结论是，无论如何不要和法国导演厮混。

　　简·方达的第二个丈夫是社会活动家汤姆·海顿（Tom Hayden），包括同居在内，延续了十几年时间。简·方达觉得他有一层神秘的光环，很为他这种特征吸引，希望自己能够被他激励，受他的教育，由他领导。正式结婚七年以后，她的第二次婚姻又走到了尽头。

　　简·方达在1991年嫁给她的第三任丈夫泰德·特纳（Ted Turner）。特纳是美国传媒大亨，比她小一岁。他们的婚姻不乏幸福的亮点，然而也只维持了六七年。

　　回忆录提到，在一起拍摄电影《金色池塘》的时候，凯瑟琳·赫本曾经语重心长地对简·方达说：“简，是女人选择自己的男人，而不是相反。”

　　成长的烦恼

　　简·方达在她的少女年代，父亲已经如日中天。但是父亲在家人面前，不愿意感情外露，反倒是跟不亲近的人在一起时，显得比较热情。

　　父亲喜欢称呼简·方达“我的小胖妞”，这让她备受打击。有一次，她还无意中听到父亲说她的腿“太沉”，为此她伤心地在床上躺了两天。少年人在成长的时候，很容易受到这种他们认为不正面的评价的影响。一次，简·方达在骑驴的时候，看到毛驴伸出来几乎碰到地面的生殖器，她形容自己当时被吓坏了。还有一次同学们玩游戏，她喜欢的一个男生，总是不把球抛给她，而是抛给另外一个女生，还说要“如何如何”那个女生。她问妈妈“如何如何”是什么意思，妈妈却回避了。这让她进一步觉得自己不够优秀、不够漂亮，以至于男生不想“如何如何”她。事实上，她还固执地认为自己的腰太细，屁股太大，不成比例。她对自己的乳房也很不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