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维辰 金道铭与太原地产乱象(组图)

　　以中共十八大为节点，申维辰的政治地位经历了由上升到下滑的变化。

　　在此之前，申是中共中央宣传部副部长、中央候补委员；在此之后，他不再担任中央候补委员，半年内陆续担任中国科协党组书记、常务副主席，中央纪委委员。

　　至2014年4月12日，中央纪委官网宣布，对这位涉嫌严重违纪违法的委员展开调查时，距他调任中国科协恰好一年。

　　2006年1月，申维辰从位于太原市迎泽大街的山西省委搬入位于临近街区新建路的太原市委，担任太原市委书记，直至2010年9月上调中宣部副部长。在主政太原的四年多内，他提出实施“旧城改造、新城建设、古城发掘”的三城联动，同时延续了担任省委宣传部长时建设“文化大省”的思路，提出将拥有2500年历史的太原打造为历史文化名城。

　　上世纪80年代，前《山西青年报》记者高勤荣曾与时任共青团山西省委副书记申维辰共事，“当时他就很平易近人，后来在晋中市做书记也做得不错，担任省委宣传部长时，对宣传山西文化有很大功劳。”不过，高勤荣对他的良好印象止步于此，“感觉他到了太原后，就掉到钱眼里了。”

　　申维辰在任时与离任后，曾发生不少未批先建、超规划建设、集体土地违规开发、开发商卷款潜逃、拆迁命案等问题，引发各类大规模群体性维权事件多起。此次事发，外界普遍认为与其主政太原时在城建领域的利益输送有关。

　　在申维辰离开太原后，从2011年2月起，太原市规划系统爆发窝案，太原市规划局副局长王凤玲、建管处处长梅刚被查，两名前副局长李忱毅、靳晓慧同时被调查。2014年3月18日，太原市绿化局原局长张波涉嫌违纪被带走。就在申维辰被“双规”的第二天，太原市分管城建的原副市长吉久昌，太原市国土局原局长张宝玉、总工程师杜怡亦被带走。

　　熟悉太原房地产市场的人士认为，将这种乱象笼统地归咎于申维辰亦不客观，“太原作为省城，省市两级权力交错，各自圈地开发，申维辰也只是其中一方”。

　　此前，山西省委原副书记、省纪委书记金道铭已于2014年2月被“双规”，与之有密切关系的异性胡昕亦深度介入太原房地产业。

　　申维辰与金道铭并非个案。记者获知，2014年2月25日被宣布接受组织调查的山西省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任云峰，亦涉嫌在太原违规开发地产项目，以及存在与此有关的巨额贪腐行为。

　　从文化产业到房地产

　　山西以煤炭大省闻名。2002年，已是山西省委常委、宣传部长的申维辰认为山西应做文化大省，提出“华夏文明看山西”的口号。他对于山西历史文化的发掘，采用了产业化的思路。这种思路下的第一个文化产品，即是话剧《立秋》。

　　“《立秋》从2004年首演至今，演出场次已经向800场冲刺，可能是当代话剧史上演出场次最多的话剧之一。”一位活跃于北京文化圈的山西籍文化界人士称。

　　不过，口号提出之时，山西省话剧院还是一片凋敝景象，账面所剩无几，演员们只能外出走穴。2003年，正在找剧本的院长贾茂盛从山西大学一位研究晋商历史的老教授手中拿到一个粗略的剧本，因为财力有限，于是向省委宣传部寻求支持。

　　申维辰当即拨款，还提出要按照市场化的方式来做。为了保证艺术水准，申跟贾一起“三顾茅庐”，到北京请国家话剧院的老导演陈执导。媒体报道称，《立秋》先后九易其稿，申维辰全程参与。在排演期间，他看了40多遍，几乎把剧场变成办公场所。

　　首演后，《立秋》经受住了市场的检验，在国内数百个城市演出，还远赴台湾巡演，受到连战、马英九等人的赞誉。2007年4月，《立秋》受邀进入中南海，观众包括20多位党和国家领导人。

　　此后，申维辰在推广山西文化时，如筹拍电视剧《乔家大院》、打造平遥国际摄影节等，都延续了这一思路，也都取得了很好的市场反馈。

　　“申维辰是平民出身，没什么背景，为人很谦虚，很会‘做官’。”上述山西文化界人士回忆，在担任省委宣传部长时，申维辰经常与时任太原市委书记一起出席活动，身高1.9米的他在合影时必躬身俯就。

　　在担任省委宣传部长期间，申维辰所主管的文化产业，多与艺术家打交道。主政太原后，他的工作重心转移到城建领域，打交道的对象也变成了各路房地产商。

　　据官方统计，截至2011年6月底，太原市备案的房地产开发企业多达1013家，但其中具有一级开发资质的仅有两家，二级、三级、四级开发企业分别有70家、125家、313家，暂定开发资质的503家。

　　所谓一级资质，须注册资本不低于5000万元，从事房地产开发经营五年以上，此外还有一些竣工面积、技术人员的要求。二级、三级、四级资质则分别要求资本金不低于2000万元、800万元和100万元，从事房地产开发经营三年、二年、一年以上。“暂定开发资质”则可理解为刚刚起步。

　　“正是因为小型、微型的开发企业畸多，直接导致市场失控，投机心态重。”《太原日报》对当地市场曾评价说。

　　申维辰的城建手笔

　　“没有做过精确统计，但大致来看，太原市至少一半以上楼盘在审批、建设、(预)销售过程中都存在这样或那样的问题。”2011年7月，太原市房管局领导在谈到社会管理创新项目“规范发展房地产开发市场”的组织实施进展情况时坦承。

　　“得一·剑桥城”项目即是案例之一。该项目位于长风东大街的东沿线，属于太原城郊的东山区域，2012年开始销售时，并无“五证”，但在宣传中强调是“大红本”楼盘，承诺将在次年4月办完手续。

　　该项目无证卖房之时，正值太原市禁售小产权和证件不全房屋的风口浪尖，堪称顶风违规。项目开发商山西合纵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的股东为山西得一文化产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得一集团)及其老板胡树嵬。

　　2014年4月4日，在申维辰被查的八天前，胡树嵬与太原市小店区亲贤村村长、山西千禧投资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史国民被抓。

　　一位已购房的业主称，直至此时，该项目的“五证”中也只有一个与北京复地集团合办的土地证。这个正在建设的项目也已停工。

　　在公开宣传资料里，得一集团宣称是“省委、省政府重点扶持的山西省文化产业龙头”，与上海绿地集团、广州恒大集团、北京复地集团等公司形成紧密合作，在太原市拥有在建合资房地产开发项目多处。

　　太原一位开发商称，这种“合作”就是由得一出面拿地，再转让给其他外来地产巨头开发。据《东方早报》统计，在2009年至2010年间，得一在东山区域合计拿地约2400亩。

　　这位开发商介绍，另一存有明显瑕疵的项目，是龙潭片区旧城改造工程，“规划法规定，高层住宅项目的容积率上限是3.5，这个项目超过了”。记者获得的一张项目规划图显示，该项目的容积率为3.7。

　　龙潭公园位于太原市中心，园内拥有太原市唯一的自然湖泊黑龙潭。旧城区龙潭片区则围绕公园展开。2007年7月，太原市政府与国内一大型地产集团签订《龙潭片区改造协议》，欲将该片区打造为城市副中心。这意味着整个龙潭片区7000户、2万余居民需要搬迁，为太原近年来规模最大的拆迁。

　　在签字仪式上，申维辰要求各部门确保工程顺利进行。

　　当年9月，上述地产集团通过招拍挂程序，以15亿元价格拿下33.55公顷(502.25亩)项目地块。太原市城建系统一位老干部对此质疑，参与的三个竞标人均为该集团系公司，且拿地的均价(不足300万元/亩)低于同期地理位置较差的项目的价格(五六百万元/亩)。这位老干部还对照规划图称，整个改造项目一共侵占了9亩绿地和3亩规划绿地。

　　因暴力拆迁与补偿、安置矛盾，龙潭片区自2008年7月起发生过数次大规模堵马路的群体性事件。此后，居民们的对抗方式转为寻找土地交易、建设规划等程序问题，其中包括申维辰对项目的批示。

　　2013年9月底，一封多人联署的针对申维辰的实名举报信，被同时寄往中央纪委、国务院、国土资源部、住建部等七八个部委。之前相关内容已被寄给数十家中央级媒体。

　　事实上，早在2011年，太原房地产业的乱象，就在太原市规划系统爆发过一次。

　　2011年1月中旬，山西省“两会”召开前及人代会期间，时任太原市长张兵生对自己未被列为副省长候选人不满。在其直接影响下，市政府副秘书长崔某根据张提供的省人代会部分代表电话号码，匿名向数十名代表发送了干扰选举的手机短信。山西省委发现后，迅速组织调查，免去了张兵生太原市委副书记、市长职务。

　　前述太原房地产商透露，此后，山西省纪检委从城建领域对张兵生展开调查，估计有百名开发商被采取“双指”措施。这位地产商本人也包括在内，他在里面待了近两个月，缴纳了百万元级别的保证金后才得以出来。

　　“这一轮的调查，没查出张兵生的问题，却查抄到了一本行贿名单。”这位房地产商透露，时任市规划局副局长王凤玲等人因此被查。

　　任云峰与丽华苑

　　希望在太原跑马圈地的，不仅有开发商，还包括政府官员。其中之一，是时任山西省政府机关事务管理局公务员住宅建设服务中心主任任云峰。

　　2002年，申维辰提出“文化大省”同年，任云峰拿到300多亩的土地批文，以全省各机关的集资款，在太原市长风西街与晋祠路的交叉口开发住宅小区。

　　该项目最终变成拥有17幢高层住宅，建筑面积75万平方米的丽华苑，总户数2687户。丽华苑位于太原市汾河西岸，南临80米宽的长风大街，其东南向有长风大桥横亘于汾河之上，东侧以50米宽的城市防护绿化带与滨河西路相连，与滨河公园隔路相望。此外，还有配套的写字楼、酒店、洗浴中心、中小学校与幼儿园，小区内甚至有人工湖。

　　宣传资料上，丽华苑被冠以“一流的生态园林式和智能化的小区”的称号，看起来与普通商业项目无异。“问题在于，这个项目立项走的是经济适用房的手续，房子根本就不能上市交易。”一位知情人士称。

　　经济适用房的土地较为便宜，各项规费也减半征收，但有很严苛的限制条件：每套房子的建筑面积不能大于60平方米，购房者的资质被严格限定，开发的税后利润应为3%。但建成的丽华苑突破了所有这些限制。任云峰的弟弟亦被指在此项目中获益颇丰。

　　“任云峰在开发后，自己以每平方米1000元的价格私下留了27套房，每套面积上百平方米，现在每平方米的价格已上万。这次也是因为分赃不均才把他‘闹’出来的。”前述知情人士透露，目前中央纪委正在调查该项目。

　　据记者了解，这些“经适房”在建成后，全部由机关公务员低价内部购买，很多人将其加价转手。但由于至今没有手续，买房者无法办理“大红本”产权证，引发社会矛盾不断。

　　丽华苑内有很多领导居住，作为项目开发者，任云峰对居住其中的重要领导礼敬有加，从处级干部一路升迁，直至担任省机关事务管理局局长。

　　省机关事务管理局大院地处太原市中心的迎泽大街163号。2010年，任云峰试图复制丽华苑模式，开发大院所在地块。当年7月，任云峰委托省政府第一招待所出面开发，限定院内居民在10月底之前搬离，否则将停水电、煤气、暖气。这遭到了离退休老干部的抵制。他们指出，该项目并未立项，没有有关部门的批文，也没有土地性质变更的批文。此外，省政府招待所并无开发资质。此次拆迁，也没有《房屋拆迁许可证》、拆迁方案和评估报告。

　　这两次开发，引发了对任云峰的举报潮。

　　金道铭身边人

　　在太原房地产界，一位看似名不见经传的女性胡昕，被指拥有强大的拿地能力。据见过她的当地房产商描述，“胡昕个子很高，长得很漂亮，与金道铭的关系非比寻常。”

　　胡昕是山西奥科新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的大股东，该公司的股东之一胡磊还担任了山西奥科新得信息技术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下称奥科新得信息技术)。胡昕也曾担任山西奥科新得科贸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后换为与之关系密切的胡祥俊。胡祥俊还控股有北京新得元盛投资有限公司(下称新得元盛)。

　　这些公司在煤矿和房地产领域，围绕国企山西兰花煤炭实业集团有限公司(下称兰花集团)“精耕细作”。

　　兰花集团的子公司兰花科创控股山西兰花科创玉溪煤矿有限公司(下称玉溪煤矿)，在2009年12月玉溪煤矿的增资中，新得元盛得以入股，出资8695.5万元持股20%。

　　玉溪煤矿设计年产能240万吨，是晋城市“十一五”规划建设的骨干矿井之一，是山西兰花科创年产150万吨甲醇、100万吨二甲醚项目的配套工程。该煤矿2008年11月才拿到国家发改委的核准，项目公司的三个股东皆是兰花集团及其子公司，新得元盛的强势入股，一时令人侧目。

　　胡昕与兰花科创的“合作”不仅于此。据《中国经营报》报道，胡昕控制的奥科新得信息技术曾于2009年底与兰花科创合资成立项目公司，共同开发数字矿山基地项目。后该项目无疾而终，公司也于2013年4月注销。兰花科创投入其中的5亿元资金，则涉嫌被胡昕用于在项目原址开发写字楼“双子楼”。写字楼项目最终却被兰花集团与晋煤集团回购。

　　兰花集团一位高层人士曾对人谈及，胡昕来头很大，作风强势，连身边人的口气都很大。胡的司机即曾对他说，“这个项目不给我们，我们就找某某(一位省领导的名字)了。”

　　公开信息显示，奥科新得信息技术曾于2009年10月，以1420万元拿下一块建筑用地面积15641平方米的工业(科研)用地，该地块位于太原市滨河东路和南中环街交叉口东北角，南至太原高新区建设投资有限公司、西至滨河东路、北至规划路。2010年8月，新得元盛则将规划用地面积15.63万平方米、规划建筑面积18.76万平方米的太原市枣园地区C-07-1地块的国有土地使用权，以3亿元价格转让给上市公司铁龙物流。

　　申维辰的“落马”，被指与金道铭有关。“太原市国土局原局长张宝玉是金、申二人在批地领域的交结点，张宝玉夹在两人之间非常痛苦。”上述接近案情的人士透露。据《财经》杂志

　　作者：秦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