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12月28日,梁启超在上海登船,踏上了欧游之路。一年前,因力主对德奥宣战备受责难的梁氏,此时心情仍不轻松。一战以同盟国的失败而告终,中国得以跻身战胜国之列;前言应验,冤狱得直:于公于私,前任财政总长都该欣喜不已。但恰恰是在11月11日停战喜讯传来的一周内,于举国欢腾之中,
虽然一如既往地眷顾国事,1917年底辞职的梁启超,这一回却当真退出了政界。即使总统徐世昌亲发一电,邀其来京面商,并“以欧洲不日将开媾和会议,此事关系吾国前途非常重大,非得如任公其人者亲赴欧洲,随时与折冲樽俎之员筹商擘画,以便临机肆应不可”,嘱人敦劝梁氏鼎力襄助(《国民公报》1918年11月23日),以国事为重、决意赴欧的梁启超仍不肯受命于当局。在允诺“于讲和会议有可以为国尽力处,亦自当尽力”的同时,梁氏也一再声明,此行“与政府方面无关,以私人资格赴欧观察一切”(《梁任公昨已抵京》,同上11月24日)。
强调私人身份,实即突出民间立场,对其中的真实含义,梁启超也有明确阐发。所谓“亦诚欲邮达吾国民多数所希望,诉诸彼都舆论,以冀为当局之助”(《关于欧洲和会问题我舆论之商榷》),还是假设政府与国民取向一致;更深层的考虑则在“督促政府”,因而要求“国民审察内外形势,造成健全之舆论”(《在国际税法平等会演说词》),这意味着国民对政府必须承担监督和批评的责任。怀抱此一政治理念上路的梁启超,注定无法与政府趋同。其拒绝成为官方的代言人,实在有先见之明。
经过漫长的海上航行与短暂的陆路观光,1919年2月18日,梁启超终于抵达巴黎,其时距和会开幕正好一月。刚到法京的
宣战后,中德条约根本取消,青岛归还已成中德直接问题。日虽出兵,地位与诸协约国等,断不能于我领土主权有所侵犯,更不能发生权利继承问题。
此时,梁氏只对提出继承要求的日本有所疑虑,而于和会本身,则抱有美好的期望:
总之,此次和会为国际开一新局面,我当乘机力图自由发展,前此所谓势力范围、特殊地位,皆当切实打破。凡约章有戾此原则者,当然废弃,青岛其一端耳。
与在国内时思路相同,中国既为战胜国,德方利用不平等条约,自1898年起长期侵占的胶州湾,战败后当然应该归还中国。在梁启超看来,此乃势所必至,理有固然,不成其为问题。因此,欧游前,论及青岛归属,梁氏直以“本不待论”一笔带过,而将注意力集中在继发的关乎国家命脉的诸种权益获取上。若概而言之,那便是
而梁启超与国内舆论界一致怀抱的归还青岛、不在话下的放心态度,也建基在对盟国尤其是美国会主持公道的信赖上。梁氏于巴黎和会本寄望甚殷,以为此次“全世界之国际关系,将有所改造焉”(《关于欧洲和会问题我舆论之商榷》)。去国前,他为英文宣传赶写的一篇文稿,中文原作即迳名以“中国国际关系之改造”;在法国《巴黎时报》刊载的文章,也以“中国与列强在远东政治关系上必要之更改”为题。梁氏相信,此时“正当正义人道大放光明之际”,“主持正义人道之诸友邦”必可为我“伸理”。一切正如他后来所自嘲,“那时我们正在做那正义人道的好梦”(《中国国际关系之改造》、《关于欧洲和会问题我舆论之商榷》及《欧游心影录.巴黎和会鸟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