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时期的漕运

通惠河的修建跟古代漕运有关

胡吉勋：这一讲我们讲一讲明代时期的漕运，特别是从北运河到北京通州这一段，叫通惠河。我们来讲一讲整个通惠河在明代时期建成的背景和当时的作用。

胡吉勋：通州区在两年得到了非常迅速的发展，通惠河也在近几年来得到了疏浚，非常清澈，通惠河旁边新的中央电视台大厦、国贸CBD等都非常繁华。在明代时，通惠河的修建其实和古代漕运背景是有关的。

胡吉勋：什么是漕运？所谓漕，实际就是挖的水渠，用来运输粮食。古代交通当然不像今天这样便利，特别是火车等长途运输那么方便，在古代运输最方便的除了海运以外就是船运。当时对公路的修建工程是非常浩大的，而且路也很不好走。

胡吉勋：今天大家都比较熟悉的京杭大运河修建是很早的，今天的京杭大运河北起北京，南到浙江杭州，其中流经天津、河北、山东、江苏和浙江，沟通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五大水系，将这五大水系连成一个统一的运输网，而且整个运河贯穿了浙江、江苏、山东、河北和京津地区。

胡吉勋：运河修建其实经历了几个时期，我们都说京杭大运河是隋代建的，其实在东周，春秋末年时，住在太湖流域的吴王夫差就下令让人修筑邗沟，长约150公里，这就是当时大运河最早的一道。这是运河修筑的第一个阶段。整个运河南北贯通起来当然是在隋代，大家都比较熟悉，隋代统一南北之后陆续挖了好几段运河然后连通起来，一个是广通渠，从当时的京城到潼关，东达运河，长300里；另外一个是通济渠，从洛阳附近沟通了黄河、淮河两大河流的水运，因为隋炀帝杨广继位后迁都洛阳，“南粮北运”，也为了加强当时中央政权对东南地区的控制而建了这段河流。公元605年，炀帝命令修建东都洛阳，每年派两百万人去修建，后建成以洛阳为中心，由永济渠、通济渠等和江南运河连接而成，南通杭州，北通北京，全长2700多公里的大运河，隋代修建的运河把南北贯穿了起来，是古今中外最长的运河，它对隋唐贯通南北的经济交通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这是古代运河修筑的第二历史阶段。

胡吉勋：第三阶段，和我们今天说的通惠河就非常有关系了，在元代时期。元代当时定都大都，就是今天北京城偏北的位置，在定都大都时碰到一个很大的问题，北方的经济作物产量是比较少的，主要的供给依赖于东南、江浙一带的运输，在元代时，供给物和粮食、丝绸等其他东西，都需要从东南运过去，一个是通过海运，还有一个是内陆运输，内陆运输就需要通过运河进行。

胡吉勋：元代对运河又进行了修建，由以下几个重要部分，一个是济州河和会通河，另外就是霸河（音）和通惠河。我们主要讲讲元代修建的通惠河。

胡吉勋：因为元代的京师座落在今天北京的位置，水源远远不如东南那么充沛，要修建运河就会碰到水源的问题，如何把运河直接修到北京，怎么样寻找水源，就需要精密的策划，另外也需要很大工程的进行。对通惠河修筑贡献最大的是大家熟知的元代著名科学家郭守敬，13世纪时，蒙古太祖攻破了京都，建都元大都，之前的运河可以到达通州，从通州到元大都，中间隔了差不多近百里的路程，这五十公里的路程在当时漕粮运到通州这段是通过水运，但到通州之后近一百里的路程是由陆路运输，需要驴马来运，这是非常麻烦的，因为陆路运输比水路运输花费的成本要高很多。

胡吉勋：这时候对水利非常有研究的大臣郭守敬授命修筑运河，怎么解决水源问题呢？他当时取今北京西北部昌平县白浮山神山泉水，汇集今颐和园昆明湖的水，建起河道，穿过现在的积水潭，到达现在的什刹海、中南海、北海的河道。因为元大都跟今天的北京城是不一样的，当时的河水在城外，沿着大都的城外流到现崇文门外，走到今天东便门的外面一直往东，到达通州的八里桥，然后从八里桥进入北运河那一段。

胡吉勋：整个长度，从我们刚才说的昌平县到今天通州的白木河那一块全长160里，这160里的落差其实是非常小的，落差小会有什么问题呢？水不流动，水源不动船就没法儿载，过不去。郭守敬就采取了“提闸过船”的提法，修了24道闸门，一旦水积到高处，把船拉起来，就到下一道闸的河段，一道道闸走过去，解决了落差的问题。

胡吉勋：通惠河修成后，当时南方来的漕船可以通过运河直接达到今天的积水潭，积水潭在元代时是非常繁盛的，很大的湖面船板相接，“舳舻蔽水”。元世祖北征回来看到繁华的景象很高兴，就把这条河称为通惠河。元代的通惠河是从积水潭一直到今天的张家湾那一块。全长近一百里。

胡吉勋：运河修起来之后，元大都和明北京城是不太一样的，永乐皇帝建北京城是在大都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建，一直向南，扩建了很大一块面积，造成的结果是原来本来是在城外绕行的通惠河被包到了城里，这样生活当然就不方便了，于是就把河停掉，成为了暗河。这样漕船如果再从通州过来就没法儿进城了，只能到现在的东便门外。

胡吉勋：到了明代正统三年（1438年）时，又在现在的东便门外建起了大通桥，这成为了通惠河新的起点，后来明代的大通河也称为通惠河，就是这个名字。不过隔段之后又有了一个问题，通惠河没有水源，水浅的话漕船没法儿进来，所以在明代前期，通惠河时通时塞，大部分时候是没法儿用的。当然官员也不是对此听置不理，很多官员上书，希望皇帝重新修建通惠河，使它能用，在明代中叶之前也进行了很多尝试，但都不是非常成功，而且通州当时是仓储的地方，漕粮到达张家湾之后，一部分漕粮放在通州，通州成为存放漕粮的地方，另外一部分漕粮运到京仓里，也就是说，通州在当时有部分仓库是存放漕粮的。这样就非常不方便，特别是当时明朝政府对外，特别是跟北方少数民族经常交战，少数民族带兵攻打到北京城下，其中非常重要的一次就是明代正统十四年（1449年），蒙古的也先部入侵，京师当然闭关，通州的粮食怎么办呢？当时朝廷下令让军民赶快搬进来，能搬多少就搬多少，搬进来的都归你，但搬了几天还是搬不完，剩下的粮食怎么办呢？就放火，一把火全部烧掉。这当然是非常大的损失，那么多漕粮千辛万苦的从东南运过来，现在却一把火烧掉，这种损失肯定是让皇帝和官员很心痛的，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就是因为当时从通州到北京东便门这块漕运不通，如果用陆路的话是非常麻烦的，这也是为什么在紧急情况下来不及搬运到京师的原因。

胡吉勋：后来一直在修建，政府一直希望把河疏浚疏通，让漕运进来，但从正统到嘉靖时期修了好几次都没成功，有时候是刚刚修好就又塞住了，客观上当然是因为修通惠河是非常麻烦的事情，但另一方面也和当时的人事牵连有关。

胡吉勋：明清时期的政务有治理河道，还有漕运，再就是盐政，这三块是关系到朝廷生存的根本物资供给，基本的生活保障，对朝廷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朝廷往往会投入大笔钱进行这些工程的维修，这样造成主持这些工程的官员往往有油水可捞，所以当时的河政、盐政和漕运，合称为“河漕盐三弊”，非常严重。因为朝廷总督比一般的封疆大吏油水都丰厚得多，大家想想，如果东南的漕粮不能从东边运到西边，从南边调到北边，那么朝廷的生活有没法儿维持了，所以这块永远会受到关注。

胡吉勋：因为天津有海运，还有内陆运河，也是从天津转过来，运到天津这一块时就不动了，如果通惠河没开通就要通过陆路运输，而陆路运输的花费是非常大的一笔数目，负责陆路运输的大臣就会有机会从运输费用中收取好处。因为主事官员能够从中获利，所以他不希望修通通惠河改变现状，所以历次的通惠河修筑，都会有一些既得利益者从中阻挠，造成一直无法真正修通。

通惠河重新修通在嘉靖七年

胡吉勋：通惠河是在什么时候重新修通的呢？是在嘉靖七年，当时的巡仓御史吴仲上书说，历代漕运都能直抵京师，直达都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漕运只能到京师以外五十里的地方。有没有可能把通惠河修通呢？他当时就上了一道奏疏分析其可能，他认为当时通惠河不能真正修通，就是因为既得利益者的阻挠，而不是因为工程有没法儿克服的困难，一旦把人为的阻力去掉，是有可能修通的；第二个可能性，因为通惠河是在元代建起来的，当时元代还遗留一些河闸，像通流等八闸的遗迹仍在，这些闸还能用，如果我们就在原来的基础上进行修建，不会花太多功夫。而从修成后的好处来看，一旦通惠河修通，由陆路运输改为漕运，每年节省的车费可达二十万。吴仲字亚甫，江苏武进人，曾官至南太仆寺少卿，著有《鸿爪集》，著于嘉靖六年。就像我们分析的，通惠河的修通涉及到很多官员的切身利益，一旦工程修通，这些官员就没法儿牟利，而且工程也有一些难度，所以很多人上书反对修通通惠河，有反对的也有支持的，可以说一时议论纷纷，支持的官员里有当时的首辅杨大学士，还有嘉靖六年时刚刚入阁的大学士张聪（音）。另一位在嘉靖六年时入阁的大学士叫桂萼，他认为修通通惠河并不方便，而是应该改修三里河。

胡吉勋：当时的杨大学士认为，如果我们真是按照吴仲的说法，沿旧闸行转搬法，能够节省运军劳费，应果断施行。后来张聪又上书，皇帝是很信任张聪的，所以接受了张聪的意见，所以修通通惠河的工作在嘉靖七年的春天展开了，由吴仲主持这件事情。

胡吉勋：吴仲修建通惠河其实是非常有效率的，嘉靖七年春天刚开始修，到六月份就完工了，只花了几个月，在修建通惠河的过程中，吴仲针对水资源短缺的情况，采取的是舟车并进的措施，首先把漕运码头从张家湾移到通州城北，把原旧土坝改为石坝，这样就可以省去从张家湾到通州的四闸两水关，减少了工序。他用类似办法对另外两个闸坝也进行了改建。后来他又将大运河北端码头自张家湾迁至通州区城东石坝，在石坝那里建了一个大光楼。这样一来，南方来的漕船到达新修起来的石坝大光楼之后，让官员验收，就直接转到通惠河的泊船上搬运进京师了。整个形成了新的一套搬运漕粮的措施，转成了水运。

胡吉勋：通惠河修成后开始漕运，在吴仲修通通惠河之前，漕粮从通惠河搬到京师每年的脚架费达十几万辆，改用通惠河之后，当年的漕运费才花了七千辆，整个节省了十万万辆白银。可见整个通惠河的修成确实是非常方便的。后来修建成功之后，吴仲又上疏关于维护通惠河的五项措施，嘉靖皇帝都按照他的意见实行。

胡吉勋：嘉靖皇帝看到之前那么多朝几次修都没有成功，到了自己在位，在吴仲主持下，短短几个月就修通了通惠河，非常高兴，所以当通惠河浚通之后，他带着文物官员坐船来到通惠河上，当然吴仲也陪同，他还赏赐给吴仲了金银财宝，并把他升为处州知府。

胡吉勋：通惠河在修通几年之后发挥了非常大的作用，当时的工部尚书秦金向皇帝上了一道奏章，说通惠河的修通对国计民生非常好，在奏章里特别表扬了吴仲的功劳，后来吴仲把整个修理过程和通惠河的状况又编了一部《通惠河志》的书，这成为记述通惠河的唯一一部专书。他将此书献呈，嘉靖皇帝命采入《会典》。通州民众为纪念他的治河功绩，在嘉靖四十五年为他建立了生祠，在他还在世时就为他建了祠堂。

通州漕运在通惠河修通后建立起来

胡吉勋：通惠河修成之后明清两代一直通过通惠河运漕粮到京师，因为北方有冰冻期，漕运一般是按照旧历的五月到九月这段时间开通漕运，运量可达到250万石，每年的漕船可以达12143只，分批运进京师，四月一日是苏北的船，五月一日是江苏苏南的船，六月一日是浙江湖广的船，顺次至通。每批船在通州只允许逗留十天，最后一批船到达通州之后，规定十月一日必须返回，主要是夏秋两季进行漕运，这和北方的冰封气侯有关。

胡吉勋：通州漕运建起之后，冬天是冰冻上的，在春夏解冻时才开始漕运，所以每年形成了一个开漕日，南方来的丝绸、粮食等各种物料运到通州，通州变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交通商贸往来区，大家就对开漕日非常重视，最后演化成了通州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开漕节，竟然专门有文章讨论开漕节的仪式，当然以前一直举行，近年在通州地区文化馆又重新恢复了开漕节，重新举行了开漕节的仪式。

胡吉勋：根据祭祀活动，是在通惠河东端，西海子公园，两处连成，通过Google地图来看，形状非常像葫芦，俗称“葫芦湖”。在明嘉靖时期吴仲建起了石坝，后来的开漕节也就在石坝上举行，明清举行开漕节的气氛是非常热烈的，场面也非常宏大，一般来说会先祭祀坝神，然后才开始验收南方来的漕粮。

胡吉勋：祭祀仪式一年分为两次，有春祭，还有秋祭，春祭又分为宫祭和民祭，宫祭由官方主持，民祭改变民间一些活动。通惠河开通之后，一方面是漕粮往来方便了，另一方面，民间的商贸往来也方便了，所以通惠河的开通既有利于官方也有利于民间，所以后来举行祭祀仪式，也分为宫祭、民祭。民祭就是由一些商民组织。

胡吉勋：在每年农历三月初一（清明节前），开河后第一帮粮船到达通州后，则专门选择一个日期进行春祭，这就是开漕节。当日，由专门负责管理仓场的总督，率众官员和掌管石坝的州判、掌管土坝的州同，按照身份等级排列好队伍，每人举三柱香，相视前请至设于石坝几案上吴仲等四人木神主鞠躬礼拜。开漕节的祭祀，吴仲其实是主祭之一，除了坝神以外就是祭吴仲。

胡吉勋：在开漕节时还有一些表演。到了清代时，表演的戏子都是穿着明代的服饰，演至高潮时，戏子们穿上明代的服饰表演巡坝，表演内容就是模仿吴仲，吴仲修通通惠河之后嘉靖皇帝还让他管理通惠河，这个表演就是模仿吴仲当时行坝的场面，官员边在石坝上巡视边说话，跟随人员恭谨唯唯而听。巡视完石坝再去土坝，经今通惠桥西南小公园，石坝楼、南行至土坝，在防御外河水的土坝上巡查一番，再向南行到坝口黄亭子巡查，然后返回，由南小门进入东门瓮城卸妆，执事仪仗交回西街杠房。漕运开始。

胡吉勋：开漕节过后，漕船、商舟日夜不息地穿梭于京杭大运河北端：通州从张家湾到现在东便门外这段通惠河，可以说也呈现出“万舟骈集”的景象，并成为通州八景之一。通惠河在嘉靖时期修通之后一直发挥着重要的作用，到了清代末期，铁路等开始修通，其他交通也越来越方便，所以通惠河衰落了下来，特别是到民国初建都南京，漕运就停了下来，随之而来的各种开漕节和官方仪式也就没有了。

胡吉勋：后来随着经济的发展、交通的发展，通惠河在运输中的地位越来越不重要，所以就衰落了下去，不过近年来通惠河得到了重新疏浚，河水也修通了，就像我们刚才说的CBD等北京商务中心都临通惠河，从建国门外一直建过去，现在通惠河旁边又重新繁盛起来，这就是通惠河在明代中叶的故事。